第十幕 七宗罪(第6/14頁)

他拍了拍零的肩膀,伸手和她一起死死地抓住了潛水鐘的吊索。

諾諾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路明非順著她所指看去,隔著幾十米,有什麽東西懸浮在水中。

“潛水鐘!”他猜到了,忍不住要喊出聲來。

他們是在水下八十米,貿然上浮的話,因為壓力減小,氣體栓塞可能更加嚴重。只有一身潛水服,沒有潛水服的人很危險。這是諾諾一直在深水中潛遊的原因。但是有了潛水鐘就不一樣了,那種銅制的密封艙自帶氧氣,深潛或者上浮都不是問題。看來最後的信息還是傳到了上面。

諾諾抓過呼吸器,深深地吸了一口,對著路明非比了個手勢。路明非看懂了她的意思,一口氣遊到潛水鐘邊。

兩個人向著潛水鐘遊去,諾諾遊得顯然比剛才快了。路明非猜到了原因,氣體栓塞已經作用在諾諾身上了,疼痛和暈厥正在加劇,但她沒有表露出來。她必須盡快遊到潛水鐘邊,否則很難支撐下去。他試圖再使點勁兒,可惜全身癱軟。

接近了,諾諾奮力推著路明非向前。潛水鐘的艙門是打開的,像個等人回去的家那樣溫暖。

路明非進了潛水鐘,雙手撐著艙壁向諾諾招手,叫她也進來。

諾諾抓著艙門努力艱難地要遊進來,大量的氣泡從她嘴裏湧出,她肺裏的氧氣已經耗盡了。

路明非伸手去拉她。

諾諾忽然擡起頭,路明非在她眼睛裏看到了驚恐。

路明非沒有抓住諾諾的手,卻被諾諾一推推回了潛水鐘裏,猛地扣上了艙門。

潛水鐘的氧氣系統自動開啟,開始排水,路明非在裏面跳著沖諾諾揮舞雙手,不明白到底怎麽了。他和諾諾之間隔著厚實的黃銅艙門,只有一塊直徑20厘米的圓形玻璃,能讓他看見諾諾的臉,還有煙霧一樣騰起的血紅色。

全身的血都涼了,路明非看見了那根刺穿諾諾心口的東西。一根鋒銳的尾刺,如同一支長矛,連著一根細長的尾巴,延伸向水中,隱隱約約的,他看見了龍的陰影。

在他們沒有察覺的時候,龍王已經尾隨了他們。

這一次不是假的了,不是自由一日。

這次諾諾要死了,她的手還抓著潛水鐘的艙門,眼睛已經闔上,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全部的血在水中散逸如煙。

隔著那塊玻璃,路明非能夠那麽清晰地端詳她的臉,這個狡黠多變的女孩安靜得像是睡著了。

永遠地睡著了。

路明非雙手抱頭,腦海裏一片空白。真的沒有辦法了?躲也躲不過那個可怕的結果了?她就要死了,她的血要流幹了。世界上沒人能救她,超人來了也不行,超人不是醫生,蜘蛛俠來了也不行,蜘蛛俠不會遊泳。

怎麽辦?怎麽辦?只能這麽呆呆地看著,什麽都做不了。

“不要……死……”他抓著潛水鐘窗口的銅條,對著外面大喊,明知不會有人回應他。

不要這樣好不好?

我已經承認自己是廢柴了,那就讓我過得輕松點吧。這種英雄戲跟我沒關系才對,明知道我根本什麽都做不了,還讓我看這種悲傷的場面,看一個我喜歡的女孩慢慢地死掉。好吧好吧,其實我也不是真的那麽喜歡她,可是她死了我真是很害怕。路明非想。

可還是什麽都做不了……廢柴就是什麽都做不了!

“不要死!”他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不知不覺地,眼淚滑過面頰。

這個世界真孤獨,在水下80米,你孤獨得像獨自站在一個星球上,沒人聽得見你說話,你可以放聲大喊,然而無人在意。

海浪有規律地拍打著船舷,路明非緩緩地睜開眼睛。

“喊的聲音大是不管用的,所謂言靈,用的雖然是語言,生效的還是和語言共鳴的心。”海風聲裏,有人淡淡地說。

“路……鳴澤?”路明非站了起來,從一艘小船的甲板上。

他有點分不清楚,哪一者是真實的。好像他在這個甲板上睡了一覺,青銅城、龍王和諾諾,都是夢裏的事情。

頭頂星光灑落,一眼望出去,大海漆黑,沒有島嶼,更沒有大陸,無邊的水上,飄著這艘白色的帆船,帆船上兩個人,他和那個穿黑色西裝紮蕾絲領巾的大孩子。

“因為你要死了,所以我來看看你。”路鳴澤坐在船舷邊,晃悠著雙腿,在黑色的海裏踢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路明非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又躺了回去,仰面朝天,大口呼吸著冰冷的海風。

“你在幹什麽?”路鳴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