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星與花(第4/20頁)

一絲詭異的提琴變音仿佛利刃撕破了整首舞曲,舞廳裏的人都皺眉往二樓看去。在一切都要求高品質的卡塞爾學院,即使廚子指揮的樂隊也是一流的,這樣的錯誤不該出現。

首席小提琴手拉完了那個長音之後站了起來,把提琴放在自己的座椅上,轉身下樓。

那是個淡金色頭發的女孩,穿著一身銀色嵌水晶的禮服,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身材嬌小,介乎孩子和少女之間,路明非看著她的背影,覺得有些熟悉。

舞蹈仍在繼續,而所有人都關心著那個從上而下的腳步聲,音樂也仍在繼續,訓練有素的第二小提琴接任了首席的位置,任樂隊指揮比嘴形呼喊,首席小提琴也沒有回頭。

“啪!”

一雙銀色的高跟鞋被放在大理石地面上,水鉆折射耀眼的光輝,像是童話裏那雙水晶鞋。首席小提琴手,或者說是路明非在3E考試裏見過的那個冰雕女孩脫下自己腳上的黑色皮鞋,踩進高跟鞋裏。她原本嬌小的身材在高跟鞋的襯托下忽然挺拔起來,收緊的小腹和挺起的胸膛讓她看起來婀娜多姿,是個叫人驚艷的少女了,只是那張從來沒有表情的臉還是如冰封一般。

她緩緩地高舉手臂,擡起一條腿,停住。那是個經典的芭蕾動作,如同天鵝的死去。美得叫人心裏一顫。

她起舞,標準的探戈,剛勁有力。她旋轉著,沿一條筆直的路線切入了舞圈,直指圓心,路明非和芬格爾所在的圓心。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為她閃開一條路,圓被割裂,女孩像是一道銀色刀光,切了進來。沒有人能夠抗拒她的到來,因為她的舞蹈太完美,以一種女王般的氣勢壓倒所有人。

“我覺得吧……不是來邀請我的。”芬格爾遺憾地說,“畢竟你才是當紅的炸子雞。”

他做了一件叫路明非意想不到的事,把路明非推向俄羅斯女生,而自己……他也旋轉著,以和女孩同樣剛勁有力的舞蹈,從反方向切出了人群。路明非不得不承認芬格爾倒也是條好舞棍,大概當年確實也“貓王”過。

俄羅斯女孩的手搭上路明非瞬間,舞曲雄赳赳地邁入高潮段落,以一個強勁的擺頭,路明非在女孩有力的雙臂下擺正了舞蹈的姿勢。

笑聲和驚嘆聲都止住了,真正華麗的舞蹈,這才開始。

路明非一生裏從未想過自己也能那麽流暢地跳探戈,他受過的所有舞蹈訓練只有三個月,為了在春節聯歡會上表演集體舞,請來的舞蹈老師一再地搖頭說路明非顯然屬於手腳並用不協調的類型,手到位了腿就出毛病,反之亦然,換而言之,路明非要麽雙臂下垂踩節拍,要麽幹站著雙臂優雅地擺動。

無論怎樣想起來都很不美觀。

路明非所以能堅持下來,是因為那場集體舞他的舞伴是陳雯雯。

但是在女孩的控制和眼神暗示下,他居然立刻就跟上了節奏,所有動作像是刻在他的腦海裏,胳膊怎麽放,腳下怎麽走,根本不必思考,只要他放松心情跟隨這位舞蹈女王殿下的指示。他們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練了多年,銀色的舞裙飛揚起來,折射光影繚亂。

“你……好,你叫什麽名字?”路明非猶豫著問。

“Zero。”女孩帶著些微的俄語口音。

“不該是……什麽什麽娃或者什麽什麽娜麽?Zero是英語吧?零?”

“也是俄語單詞,是‘零’,我沒有正式的名字,他們給我的編號是‘0’。”女孩淡淡地說,“你可以叫我零。”

“零?”路明非沒話找話,“這首曲子好熟啊。”

“Por Una Cabeza,中文名《只差一步》,阿根廷探戈舞王卡洛斯·加德爾的作品,看過《聞香識女人》麽?”

路明非搖搖頭。

“《辛德勒的名單》呢?”

“看過看過,得過奧斯拉獎嘞,這個沒看過說出去就有點丟人了。”路明非說完就後悔了,有這麽個俄羅斯小女王似的女孩旋轉切入舞池請他跳舞,他就該擺出一副中國皇帝的派頭來才應付得過,怎麽說兩句話就透出一股土氣來呢?

“裏面有這首曲子作為配樂,這是首高貴的曲子,傲視一切。”零直視路明非的眼睛,聲音毫無起伏。

“你什麽意思啊?”路明非不太敢看她的眼睛。他不知道零為什麽要用這種辦法來救他,雖然他構思過,但是主角應該是正和愷撒起舞的諾諾。

大概是覺得自己太窘了所以仗義援手吧?路明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