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請辭

屋子裏冷冷清清,一地劫後余生般的狼藉。

木制櫃台東倒西歪,大部分都碎裂得不能再用了。墻上空蕩蕩的,原本應該是陳列各種制品的地方,只剩下光禿禿的掛鉤,有幾個地方的鉚釘都掉了出來,連帶墻皮上出現破洞。

這家分行看著應該是前店後工坊的格局。

燕開庭站在屋子中央,環視四周,指指一方布簾,對剛剛站穩的小管事道:“你去把人叫出來吧!”

孟爾雅應了一聲,他對這類匠府工坊的格局也不陌生,那方仙鶴雲松布簾後的應該就是通向工坊的廊道。他手剛碰到簾子,就聽見燕開庭道:“看這樣子,工坊沒被沖擊到,應該損失不大。”

孟爾雅聽得一愣,正在琢磨這句話,就被一股大力迎頭撞上,他全無防備,“唉喲”一聲連退好幾步,手上放開不及,將布簾都扯得有點歪了。

孟爾雅站穩身形,定睛一看,對面沖出來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穿一件褐色直裰。

那年輕人怒氣滿面,劈頭就道:“什麽人在這裏說風涼話!什麽叫損失不大!”

孟爾雅有點發懵,摸了摸鼻子,好脾氣地道:“府主來了,請匠師出來吧!”

那年輕人瞪了他一眼,目光一掃燕開庭,又轉向門口,見再無人影,不由懷疑地道:“就你們兩個?”

孟爾雅側身對著燕開庭方向讓了讓,道:“這位就是燕爺。”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年輕人,在玉京地界上的分行夥計不認識燕爺,還真是奇怪,要說是新進學徒吧,怎麽就這麽莽撞地跑出來迎客?

這時,布簾再動,一名老者帶著兩名學徒急沖沖走出來,行禮道:“小人方南恩見過燕爺。小兒無狀,小兒無狀,路航是小人長子,剛從荊州學藝回來不久,還未有幸得見燕爺。”

燕開庭神色淡淡地點頭道:“方匠師不用多禮,我們在匠府尾牙上見過,記得當時是何啟安大管事把你介紹給我的。”

方南恩右邊眼皮跳了一跳,他擡起頭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掃向門口,不等他再說什麽,燕開庭已經道:“出了什麽事,你詳細說一說吧。”

方南恩猶豫了一下,道:“管事們沒和您一起到嗎?是不是要等一等?”

燕開庭道:“哦?府裏只告訴我,東屯的急報裏指名要我過來,難道還點了哪位管事到場?”

這話裏的意思方南恩可承受不起,連忙彎腰道:“主府行事哪是我等敢於指點的?!請您移駕實是有大事需您決斷,不得已而為之。”

燕開庭點頭道:“我已經在這裏了,說吧。”

方南恩呆了呆,不等他思索措詞,門口忽然人影晃動了一下,走進來一個四十多歲面白體寬,未發話先帶三分笑的中年人。

來人一進門,就作了個團團揖,熱情地向燕開庭問了好之後,又和其余眾人打招呼,可謂面面俱到,一個都不落下。這人正是東屯鎮的守備宋梓。

按照玉京的建城公約,城主由城市裏的大小世族和勢力公舉,稅收、城防、營造等大事由公舉聯盟議定,日常事務則全交給城主府運行,其中包括維護城市秩序和附庸各鎮安全。

城主府派駐各鎮調解內部矛盾、維護對外安全的就稱為守備,不過名義上說是派駐,其實多委任當地大戶承擔此職,他們背後勢力也是錯綜復雜,並不見得就是城主的嫡系人馬。

寒暄過後,宋梓道:“一早就聽說方匠師這裏出了點事故,‘天工開物’可是小鎮重要產業,出不得紕漏。現在看到燕爺這麽重視,親身下來處理,小人這心就放下一半了。”

燕開庭神色不變,也不管對方是場面話還是真心話,照單全收,道:“宋先生來得可巧,正好做個見證。多年未見誰家這麽挑釁我‘天工開物’了。”然後把目光轉向方南恩,滿是催促之意。

至此方南恩還能說什麽,他垂了垂眼,整理一下語言,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他的徒弟們則趕快從一片淩亂裏找出來三把完好的椅子,不過廳堂裏的桌子全都散了架,三把椅子將就找了塊幹凈地方,擺成品字形。燕開庭上座,方宋兩人分坐兩邊,其余人各自站在一側。

原來此次參與“偃月宗門”貨運的還有一個小型車船行“文家店”,他們不比談向應“雲渡行”的實力,丟貨以後非但第一時間被扣了保證金,還被要求追加押金以備賠償,對於“文家店”來說可是一筆傾家蕩產的數目。

這家車船行的規模還不夠在玉京城裏有門面,只在周邊幾個鎮裏設了聯絡點,今次上門鬧事的就是“文家店”東屯鎮裏的車行夥計。他們淩晨時分忽然沖至,雙方口角推搡一番後,車行夥計就動手砸店,所幸沒有人員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