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夢(四)

仁興帝許諾要賜給孟聚一座侯爵府邸,但這府邸畢竟還沒賜下呢。蘇墨虞本來還想請示仁興帝,該把孟聚這位貴賓安排在哪裏,沒想到皇帝高興了就一頭喝倒了,丟下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兩人互相攙扶著一路下山,但還沒到山腳下呢,身後傳來了叫喚聲:“孟將軍,蘇學士,請留步片刻。”

倆人回身望去,暮色中,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正從山路上向他們快步走近來,那青年卻是見過的,正是今日與孟聚一同用禦宴、伴隨在仁興帝身邊那位“老五”,後來仁興帝稱他為博陽侯世子的人物。

雖然喝了酒,蘇墨虞還是保持著清醒,他晃著身子行禮道:“徐公子,呃,好久不見了。今天在禦前,不便見禮,學生多有失禮了。”

徐世子昂頭哈哈一笑,他走過來,拍著蘇墨虞的肩頭:“蘇學士恁客氣了,你去北國半年,我還想著,那邊的風沙能磨掉你一點酸氣,沒想到回來一看,呵,蘇學士你又白又胖,愣是比出發前的氣色還好,說來還是要感謝孟將軍把你招待得好啊!”

沒等蘇墨虞答話,博陽侯世子已對孟聚說話:“孟將軍,久仰大名了。說來不怕您笑話,我自小喜歡操刀舞戈,喜歡行伍兵事,可惜卻沒有投軍的機會。咱最佩服的就是象孟將軍您這樣馳騁沙場的名將了,聽了將軍打金城的戰績,我就一直在琢磨著啊,這位能以一當千的猛人呐,那該是怎樣的好漢?沒想到今日見了真人,卻真把我驚呆了,孟將軍,你比咱翰林院的書生還清秀啊!

孟將軍,我仰慕閣下已久,今兒終於得見真人了,啥也別說了,二位哪都別去了,倘不嫌棄,就到寒舍喝上兩杯吧。”

碰上這麽一位自來熟,孟聚微微驚訝。蘇墨虞客氣地說:“徐公子盛情好意,孟將軍和學生都甚是感激。只是孟將軍剛到江都,連落腳地都沒著落呢,實在不得空閑。來日方長,不急一時,我們改日再到府上拜訪……”

沒等蘇墨虞把推辭的話說完,博陽侯世子已經笑道:“蘇學士還是忒把細了。莫擔心,孟將軍暫居寒舍,這也是陛下的意思——今天宴後,陛下已經跟我吩咐了這事,說孟將軍初到江都,賜府一時沒下來,可以暫居寒舍一些時日,也好避開那些俗人的叨擾。”

孟聚和蘇墨虞都恍然——今天宴後,仁興帝召這位博陽侯世子近前嘀嘀咕咕說了幾句,沒想到是這件事。既然是仁興帝的安排,那就不便推辭了,孟聚拱手行禮道:“如此,孟某就要多多叨擾世子了。”

“哎,孟將軍不必客氣。你能來,那是我的榮幸才是!寒舍能得將軍名將入住——蘇學士,那句話該是怎麽說的——哦,蓬蓽生輝!”

既然仁興帝已安排了新的接待人,蘇墨虞終於得以從這個任務裏得到解脫。離家半年,他亦是歸心似箭,和孟聚道別之後,他就興沖沖地上了自家的馬車回城了。而孟聚則上了那位博陽侯世子的馬車,由他陪著一同回府。

博陽侯世子是個很健談的人,上了馬車,他就自己打開了話匣子,自我介紹說姓徐,叫徐彥,在族中排行老五,平時喜歡的就是舞刀動槍的,最愛的是運籌帷幄的兵事,最佩服的是那些威風凜凜、馳騁沙場的武將,唯一可惜的是家中老爺子不同意,不然他早就投軍了。

這位博陽侯世子對孟聚的沙場經歷感興趣,問了孟聚很多很多軍事問題,譬如步軍兵馬一天能走多少裏地、安營歇寨的注意事項、鬥鎧與步兵的搭配組合戰術等問題。

博陽侯世子尤其對孟聚經歷那場金城戰役感興趣,還從馬車裏的櫃子裏找出了一份白紙,請求孟聚給他畫出金城戰役中雙方兵馬的運動示意圖。他很崇敬地請問孟聚,這一仗,戰前孟聚是如何籌劃準備的?

結果弄得孟聚奇窘無比——那一夜,先是金吾衛被偷襲,接著是自家的兵馬又偷襲了邊軍的伏兵,接著就是雙方亂戰一場,打得昏天地暗,最後自己的兵馬追擊邊軍殘部糊裏糊塗地追到了金城邊上,最後偷城得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這只能說孟聚的運氣好到爆棚,跟運籌帷幄半點關系沒有。

好在眼前這位半調子軍迷明顯不是行家,所以孟聚倒也不怕露餡,他鼓起腮幫子狂吹一通,說自己是如何料敵機先,與統軍將領軒文科、監軍內侍馬貴等一眾愚蠢的同僚鬥爭,力排眾議定下了全盤的周密戰略,為最終的大勝奠定了基礎。當然,不相信自己英明決策的軒文科等愚蠢同僚們,最終只能落得個損兵折將的慘敗下場——這番說法破綻百出,但拿來糊弄少經軍旅的毛頭小子卻已是足夠了,只見徐彥聽得如癡如醉,望孟聚的眼神那簡直是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