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節 紛亂(上)

看完手中的信,孟聚嘆口氣:“六樓把事情辦砸了。”

“嗯?”文先生從案前擡起了頭:“主公,您說什麽?呂都督怎麽了?”

孟聚把手上的信遞了過去:“先生,你看吧。”

這時候,孟聚心裏還真有點郁悶。前些日子裏,在對舊部們發布晉升令的同時,孟聚也把自己的打算向呂六樓透露了下,讓他有個思想準備。孟聚沒想到的是,自己讓呂六樓試探一下大家反應,他卻把這事給弄成了幹脆利落地攤牌。這下好了,藍正當場上了辭呈,肖恒回家閉門不肯見人了。

事情鬧這麽大了,孟聚不得不認真地考慮,自己是不是該回一趟北疆,跟留守將領們好好溝通一番了。

那邊,文先生卻已看完了信函,他微微蹙眉:“呂都督還真是個急性子啊——不過,事情攤開來說也有攤開的好處。都督您怎麽打算呢?莫非是想回北疆一趟?”

文漢章這家夥還真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了,孟聚點頭道:“我確有此意,先生可有什麽見解?”

“主公,學生倒是覺得,讓事情冷一下,未免不是更好的處理辦法。”

孟聚微微蹙眉,他沉聲說:“但是,宇正兄要跟我鬧辭職了。”

文先生嘆道:“主公,對藍先生那邊,主公您最好不要報太大希望了。這不是意氣之爭,也不是誤會,這是明明白白的義理之爭。藍先生跟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他有他的原則,既然他已經表明了態度……學生想,他怕是不會改變主意的了。”

孟聚默然。他走到窗前,腦海裏浮現的,卻是藍正那張端莊而嚴肅的臉,他還想起,當年自己受傷臥床在家養病時候,是這位老人冒著巨大的風險保護了自己。

“孟督察,靖安東陵衛絕不會拋棄一個盡忠職守的優秀軍官,我不能接受你的辭呈!非但如此,將來我退休時,我還要向新鎮督推薦你來擔任靖安署的總管!”

耳邊回響著老人嚴肅的聲音,孟聚心潮澎湃。他回過身來,對文先生說:“這份辭呈先不要批,先生幫我擬文,挽留宇正兄,我親筆給他去信。”

“學生遵命。但主公,有些事情,確實不能勉強的,既然藍先生不識大勢,一心愚忠於鮮卑韃虜,那我們也沒必要……”

“盡力挽留。”孟聚打斷文先生,他說:“宇正兄是漢人,他不會愚忠於朝廷,他只是盡忠自己的職守……忠於自己的人生罷了。

對他來說,如果這樣屈服了,那等於否認了他這幾十年的事業,等於否認了他的一生,等於說他這幾十年在東陵衛裏的奮鬥和犧牲都是無意義的。人活到了最後,那就是為了一口氣活著了——算了,文先生,這是我們東陵衛的心情,我們武夫也有武夫的驕傲,你不懂的。”

看出孟聚的情緒有些激動了,文先生不好再說,低頭應是,開始寫挽留信,而孟聚則開始處理手頭的帳表,盤算最近的庫盈。雖然參文處有專業的賬房幕僚來幫忙處理這些賬目,但孟聚發現他們的算數能力還不如自己,經常會出現錯算、漏算的問題,所以孟聚已經習慣把報上來的賬本復核一遍了。

他正在忙乎著,卻聽到文先生那邊“咦”了一聲,孟聚聽見文先生說話道:“主公,打擾您片刻:冀州江都督那邊有份呈文,請您過目。”

孟聚沒擡頭:“稍等下,等我把這條賬目算完……”

文先生加重了語氣:“主公,這份呈文很重要,學生鬥膽請您立即過目。”

“冀州那地方,現在人影都沒幾個,江海能有什麽大事報告?”

說著,孟聚還是擱下了手中的筆,他看到文先生的表情嚴肅,心裏打了個突:“不會吧?難道真有什麽大事?江海?他說什麽了?”

“這個,主公您還是親自看吧。”

說著,文先生遞過來呈文,孟聚接過來,翻開只看了開頭第一段,他頓時頭皮發麻,有種頭發一根根地豎起來的刺激感。

“……臣有聞天行有常,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北漠鮮卑狄酋逞兵橫器強,致神州血流漂杵,盜我華夏神器,奴我炎漢子裔,始肇大魏……人有壽數,百歲而亡;國有氣運,罕有三百年之朝。百年間,狄魏兇德相仍,累世暴殄,廟堂皆豕鹿之奔,四野有豺狼之嘆,近更有天奪其魄,宗室互弑,手足相殘,刀兵蔓延,禍至中原塗炭,萬民流離,此乃亂離崩紛之象,兆狄夷氣數當衰,漢統當興。

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義,大唐上繼劉漢正朔,恰逢明君在位,順命起兵,秣馬厲兵,顧瞻山河,氣吞萬裏如虎,掩有天下之勢已現。

微臣不避刀鑊,鬥膽進諫:主公身為炎漢遺裔,神明華胄,英武蓋世,豈能匍匐犬羊之下?倘能順天應命,建光復第一殊功義舉,非但無愧列祖列宗,更能福澤子孫,光耀千秋,彪炳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