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節 整軍(上)

午後的陽光耀眼又毒辣,照在人身上熱烘烘的。王北星習慣了邊塞的幹冷,驟然來到中原,在這酷熱的夏日裏,他渾身冒汗,汗水浸透了身後的軍袍。

在進門之前,他低頭整了下身上的軍袍和佩劍,正待踏步進去,卻看到孟聚已從裏面迎了出來。一身薄綢書生裝的北疆大都督沖王北星嚷道:“北星啊,這大熱的天,還穿得這麽整齊過來,你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

王北星笑眯眯地抱拳行了個禮:“大都督,末將來參拜上官,不穿齊整點可不行。”

“嗨,北星,今天又不是在衙裏,我就叫你來家裏吃個便飯,你給我弄這麽齊整,下次我可不敢找你上門了。來,快進來——那誰,快帶著王帥去更衣,把這身袍子給脫了,換身清爽的過來吧。”

侍衛領著王北星去換衣服,過了一陣,王北星便換好一身赤膊的單褂出來,手上拿著把蒲扇,渾身清爽,他笑呵呵地沖孟聚拱手:“末將謝大都督賞衣了。”

“我說老王,咱們兄弟好久沒聚了,今天我特意請你吃飯述交情的,你就別拿那套牛黃狗寶來惡心我成不成?”

王北星嘿嘿一笑,自己坐了下來,悠閑地蹺起了二郎腿。

孟聚喚侍衛來送上了酒菜,兩人在院子裏擺開了飯桌,菜就幾個小炒,有菜有肉,酒倒是美酒,二人小酌閑聊了一陣,那穿堂風習習吹過,都是覺得心情舒暢。

“說來咱老王也是倒黴,聽說老大你跟朝廷幹起來了,咱快馬加鞭地往這邊趕。沒想到,剛趕到沒兩天,太子就從朝廷過來跟老大你談和了,咱千裏迢迢趕來,連仗都沒撈著一場,運氣實在也太差。”

“嘿嘿,在東平時還真看不出,北星你啥時候變得這麽愛打仗?”

王北星苦笑,他又不是真的瘋子,怎可能有會喜歡打仗廝殺的?可是不打不行啊,看看自家的兵馬,穿的還是前幾年的破皮襖,兵器和鬥鎧都舊得要冒土渣了。倒是跟著孟聚南下的幾旅兵馬,他們真刀實槍地跟朝廷幹幾仗之後,光靠繳獲就發了大財,現在裝備全煥然一新。

尤其是談和以後,朝廷撤出了行營兵馬,東平軍接收了行營駐地,也接收了行營的武庫和後勤輜重。因為先前在朝廷的戰鬥中,王虎齊鵬徐浩傑等部兵馬擔當了戰鬥中堅和主力,戰後,孟聚論功行酬,他們全部發了財,裝備、軍裝立即全部更新,士兵們拿犒賞拿得手軟。而王北星和易小刀這兩路遲到撈不著仗打的兵馬,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發財眼紅了。

看著王北星尷尬的笑容,孟聚也猜到了他的心思。當將軍的倒不怕打仗,怕的是精窮。士兵們窮得嗷嗷叫,當將領的也沒面子。王北星是追隨自己最老的部屬了,孟聚也想給他一些照顧,但這事委實沒辦法,獎懲分明的激勵機制是保持軍隊戰鬥力的不二法門,自己定下的規矩,自己不能首先出爾反爾地破壞了。

好在王北星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若無其事地岔開了話題:“老大,最近幾天,我看著你好像垂頭喪氣的,有點提不起精神?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

孟聚劍眉一揚:“嗯?北星你看出來了?”

“呵呵,何止俺看出來了,文先生、易小刀他們幾個,誰都看出來了。”王北星擡手喝了一杯酒,咂砸回味了一陣,他說:“是為前一陣太子過來的事,老大你還一直過不去?”

孟聚默默點了點頭,慕容毅走了好幾天了,但孟聚心裏始終覺得很難受,沉甸甸的,像是壓著什麽似的。

他嘆口氣,沒說話,擡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王北星嘆道:“慕容毅呢,當年我在靖安時也見過他幾次,確實是條漢子。他講義氣有擔當,跟老大你是過命的交情,你難受也是情理中的事。但沒辦法,他是朝廷的太子,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始終走不到一條道上去,有這一天也是難免的。好在咱們跟他好說好散,也沒難為慕容毅老哥,算對得起這一番交情了。”

孟聚點點頭,悶頭悶腦地喝了杯酒,王北星說得很有道理,但他始終不能明了孟聚心裏的感受。

如果那天,慕容毅以昔日交情苦苦哀求孟聚南下助戰的話,孟聚說不定還好受些。但從頭到尾,慕容毅都沒有提起半個字,這反而令得孟聚更加愧疚——慕容毅珍惜這份兄弟情誼,他寧可自己再苦再難,哪怕死,他也不讓孟聚為難。

相比之下,自己的做法呢?

每次想到這裏,孟聚心頭像梗著一塊鐵,心存愧疚,他嘆道:“北星,慕容兄確實是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我愧對他了。”

“老大,這是沒辦法的事。你是漢人,是咱們華夏後裔,你站在咱們漢人一邊,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就像慕容太子他只能站在鮮卑人那邊一樣,這是注定的事。我們沒別的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