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節 暴露(上)

六月七日淩晨,整個駐馬村平原籠罩在一片濃厚的晨霧中,在戰壕裏執勤的金吾衛官兵就聽到營外的遠處傳來一陣緊接一陣的異樣聲響,那聲響沉悶又連續,噗噗不斷。哨兵們不敢怠慢,急忙稟報了管營軍官。軍官來到這邊,側耳聽了一陣,臉色立即就變了,他趴在地上,把耳朵貼在土裏,吃驚地嚷道:“大夥小心戒備了,東平軍在挖土!”

因為關系軍情,這消息第一時間稟報了留守總管慕容淮。他急匆匆地披著外衫來到前沿,親自踩著梯子趴在墻頭觀察。天還沒亮,霧氣濃重,盡管慕容淮已經竭盡全力,但他依然什麽也沒看見,但那“噗噗噗”的挖土聲卻是越來越密,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慕容淮疑惑不解,他對旅帥們說:“諸位將軍,老夫只聽過攻城時要掘地而攻的,但攻寨時也掘地的,老夫還真是聞所未聞。孟太保這樣做,到底有何用意呢?”

旅帥們同樣搖頭,誰都不知道孟聚在幹什麽。

一個時辰過後,太陽出來了,霧靄漸漸散去,眾人才看清楚,在距離行營陣地一裏開外的空地上,大批東平軍軍卒如同褐色的螞蟻一般忙碌著,他們正在原野上砍木掘土砌壘,竟是一副要安營紮寨的架勢。

金吾衛的將軍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陣,邙山旅旅帥劉河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嚷道:“堂部大人,不能讓他們在我們陣前把營寨立起來,那樣我們會很麻煩的。末將請求立即出擊,趁他們立足未穩,現在就把他們的營寨給拔掉了!”

但慕容淮壓制了將軍們的請戰,因為他看到,在東平軍營寨工地後面,一排排黑色的鬥鎧已在嚴陣以待了。東平軍的鎧鬥士已在集結待命了,自己貿然出擊,肯定不會有什麽好果子等著了。

在心裏,慕容淮對孟聚的舉動確實頗為意外。在他料想中,被朝廷打了臉的孟聚該像頭被激怒的野豬一般朝自己猛攻過來,一頭撞在行營堅固的工事上,自己也能趁機殺傷東平軍的兵力。沒想到的是,孟聚沒有進攻,而是好整以暇地立起了營,擺出一副要跟朝廷長期對峙的架勢,這讓慕容淮實在不能理解:即使以當年拓跋皇叔的實力也耗不過朝廷,你孟聚這區區數萬孤軍,難道就不知道,時間拖得越久,朝廷的優勢就越大嗎?

但既然孟聚正在犯錯誤,慕容淮當然不會去提醒他。他對旅帥們說:“東平軍要立營,那就讓他們立去吧。只要他們攻不進來,我倒要想看看孟太保在耍什麽花樣?”

下午時分,慕容淮又接到部下們的報告,東平軍不但在正面立了一座營寨,還同時在行營的側邊和後方設立了三個營寨。相隔三裏的幾個營寨遙遙呼應,對朝廷行營形成了半包圍的格局,東平軍不但設立了營寨,還在幾個營寨之間挖掘一層又一層的壕溝,挖斷了所有通往行營的道路——這時,金吾衛裏就是最愚笨的人都明白東平軍的意圖了:他們就是要徹底圍困行營。

被包圍,在軍事上是一個極險惡的處境,意味著失去與後方的聯系和支援,意味著孤立無援。包圍戰術若能成功,不但在實質上,而且在心理上對被包圍者也會引起極大的動搖。看到東平軍完成了對自己的包圍,金吾衛軍中起了一陣恐慌。

自家居然在平地上被兵力相當的敵人包圍了,對這個事實,旅帥們感到極其憤慨。他們暗地裏都在埋怨統帥慕容淮,覺得就是因為慕容淮的應對遲緩,沒能及時果斷出擊,這給了東平軍足夠的時間完成包圍圈。

旅帥們私下議論紛紛:“老爺子畢竟是老了,已經不復當年在江北大破南兵的銳氣了。”

“是啊,當年越穆山一戰後,他就回了洛京兵部,一直在朝中坐而論道。到現在,老爺子三十年不曾親自到過前線了,他怕是連仗怎麽打都忘了吧?”

“要我說,咱們當初就該趁著東平軍沒築好營寨,當機殺出去,準能撕開他們的包圍!”

“是啊,這個誰不知道?可老爺子不許咱們出營應戰啊!”

“昏庸,老朽,糊塗,偏又自以為是。攤上這位老爺子當咱們的大帥,咱們怕是前途不妙啊。”

旅帥們的私下議論並未能瞞住慕容淮,為了挽回行營的軍心士氣,慕容淮不得不召集眾將,向大家分析利害:東平軍此舉不過是攻心之策罷了,對行營其實沒多少實質的損害:行營裏本就儲存了足夠的糧草,現在皇帝已率主力兵馬撤離,存糧卻留下來了,足夠營內剩余兵馬足足三個月食用。而且,東平軍在平原上三面築壘,但行營陣地是倚山而建的,即使最壞情況出現,留守的官兵依然可以從後山安全撤退,所以,大家根本不用擔心後路安全。

經過這樣一番說服,將領們心情稍安。但他們也向慕容尚書提出了要求:不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東平軍掘壕挖溝來斷絕大家活路,行營必須出擊,哪怕制止不了東平軍,就是阻撓一下他們的進度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