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節 退讓(下)

孟聚心下一凜,卻聽柳空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公爺知道,太保近期怕是要跟朝廷對上了,但因為葉家的立場,這件事我們是不方便幫忙的——也就是說,無論是小女子還是葉家的其他暝覺師,這次都沒辦法參戰。我們的為難之處,還希望太保您能體諒。”

“我能理解葉家的立場,你們不幫我,這沒問題,但葉家的暝覺師會不會站在朝廷一邊呢?”

“這點也請太保放心,這樣的事,決計不會發生——其實太保您應該能看出,在您與朝廷的爭端中,我們葉家其實是偏向您這邊的。”

孟聚輕噓出一口氣:“只要你們兩不相幫,那我就放心了。”

……

遊說好葉家,安頓好家眷,孟聚已做好了全面開打的準備,但為了師出有名,他還是委托文先生起草了一份向朝廷的交涉文書——說得更正規點,叫奏章。

為了寫這份奏章,文先生花了兩個時辰,寫了足足三頁紙。奏章裏,文先生深入淺出地闡釋了這個事實:從去年起,東平軍的將士們就一直戰鬥在對抗叛軍的第一線上,為了保衛大魏社稷,將士們浴血奮戰,立下了汗馬殊功。而朝廷這樣粗暴地對待有功之臣,這種做法是非常不公平的,那些為朝廷立下血馬功勛的將士們為此悲憤不已——看到文先生兜了半天圈子還繞不到正題上,孟聚等得不耐煩。

他幹脆搶過文先生的筆,在文書上上龍飛鳳舞地寫上一行字:“朝廷無端殺傷有功軍將,擄我軍將,三軍將士心系同袍,同仇敵愾,軍心鼎沸,秩序蕩然,全軍上下已於劇變邊緣。微臣正竭力彈壓安撫眾軍,但朝廷倘不能在明日午時前交出作案兇徒,微臣亦恐無力承擔治安之責,屆時倘士卒暴走,驚變橫生,其責亦不在微臣也!”

寫完了,孟聚把筆一擲:“就這樣!”

看著這些殺氣騰騰的語句,文先生只有無奈地苦笑。

送信的任務,孟聚派遣的是中營文書參軍陸仁嘉——沒錯,就是楚南府的那個致仕老京官的兒子。為防朝廷惱羞之下出手扣人,孟聚叮囑那小夥子:“去了那邊放機靈點,不要跟他們廢話那麽多,把文書擱下就走人,腿腳利索點,溜得快點。”

陸參軍吃了一驚,他說:“鎮督,行營無端肇事,傷我將士,此事是朝廷理虧在先。天下是非自有公道,公道自在人心,下官既然奉命前去行營交涉,倘有機會面聖,下官那自然要跟陛下和眾位大臣據理力爭,為我東平軍爭回一個公道來!這樣來去匆匆,倒像我們理虧似的,下官實在難以理解。”

孟聚笑而不語——老子活了兩輩子,還真沒聽過哪個公道是靠舌頭爭得回來的。你小子也就現在敢吹牛罷了,真要看過手上的這份奏章,不要說去跟慕容破吵架了,估計你連信都不敢送了,半道就棄官跑路了。

……

正如孟聚預料的那樣,東平軍的奏章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太子太保、東平大都督孟聚勒令朝廷在一天之內交出殺害東平軍將校的一眾兇手,這份殺氣騰騰的奏章,震撼朝野。

為此,皇帝慕容破緊急召集眾臣開會商議如何應對此事。

大多數朝臣都認為,東平大都督這封措辭強硬的信函無非虛言恫嚇罷了,因為如今大逆已除,四海升平,朝廷正是拔劍四望心茫茫的時候,數十萬雄兵猛將正愁無用武之地呢,朝臣們不相信,在這時候有哪個地方鎮藩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王師對抗。如果說在拓跋雄覆沒以前,東平軍還能給朝廷造成一定威脅的話,現在那個時機已經過去了,東平軍只剩一支孤軍,已經對朝廷構不成致命威脅了。

後軍第二鎮的軒文科總管更是言之有物地給眾人分析利害:東平軍在安平城中的兵馬不過區區三萬來人,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剛剛收編的叛軍殘部,戰力和忠誠都是存疑的。而朝廷全力以赴的話,能動員四十萬以上的兵馬,光是現在集結在安平城正面的精銳兵馬就有十五萬人,是孟聚兵力的五倍之多,雙方兵馬的規模根本不在一個档次上。

根據以上事實,軒文科鏗鏘有力地得出結論:“陛下,微臣敢斷言:除非是孟聚瘋了,他才敢主動挑釁朝廷。”

自從接到孟聚的戰書,皇帝慕容破心頭就一直籠罩著濃重的陰影,眼看朝臣們如此眾口一詞,皆是保證孟聚不敢造次,他的焦慮稍為舒緩。這時,他注意到,兵部尚書慕容淮一直不曾開口,而是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

“老尚書,愛卿對此事有何見解呢?”

望著皇帝和眾臣,慕容淮目光閃爍。他低頭道:“有勞陛下垂詢,微臣只是覺得,既然孟太保已有警告,我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王師還是要做些提防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