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節 凱旋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件事情,你越是期待它發生的話,他就越不會發生;你若是對它無欲無求的話,那就在那不經意間,它往往就會出現。對擒殺阿史那乎赫這個希望,孟聚本來已不放在心上了,不料忽然間,這事又冒出來了。

午後時候,孟聚正在營帳裏盤點自己勝利品——那堆積如山的金碗、金盤、金燭台、金刀子——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喧囂,外面的士卒在大聲歡呼著。

孟聚差了個親兵出去看看怎麽回事,那親兵很快地跑了回來,歡天喜地地報告說:“鎮督,他們抓到魔酋了!”

“誰?”

“阿史那乎赫!他被咱們的人生擒了!”

聽到這消息,孟聚立即就把手上那只鑲著紅色寶石的金燭台甩到了一邊,他急切地說:“帶他進來!”

阿史那乎赫被帶進來的時候,孟聚便被他那迥乎常人的個頭吃了一驚:從外表上看,這位突厥可汗更似一名武夫而不是一名君主。他身材高大,體形介於臃腫與壯實之間,露出褂子外的臂膀又白又粗壯,那寬闊的肩膀和碩大的腦袋給人一種強烈的氣勢和壓迫感。雖然已經淪為俘虜,但可汗的態度依然顯得很囂張,他肆無忌憚地到處張望著,目光中帶著種咄咄逼人的挑釁味道。

被可汗那滿不在意的態度激怒了,陪著孟聚的王虎大怒,喝道:“兀那魔酋,爾兵敗被俘,既然見到大都督了,還不趕緊跪下求饒?”

阿史那乎赫不屑地望望王虎,那神態,儼然是猛虎瞧不上獵犬的狂吠一樣。他沒有跪下,而是很響亮地嚷了一句,孟聚轉過頭問通譯:“他在說什麽?”

“他問,您就是北疆大都督嗎?”

“告訴這狄酋,本座就是大魏伯爵,北疆大都督,兼左都禦史大夫、文淵閣學士!你問他,今日見了本官,他有何感想?”

聽了通譯的傳話,可汗打量著孟聚,眼中露出驚訝之色:眼前這個瘦削而斯文的年青軍官就是威震一方的無敵猛將、北疆大都督嗎?

“可汗說,倘若不是這場風雪和打雷,現在大夥的位置該倒個轉,做俘虜的人該是大都督您了。”

孟聚哼了一聲。他也承認這次偷襲得手確實帶有幾分運氣,但阿史那乎赫這樣說,他肯定是不認的——就像後世那樣,有哪個演員、歌手承認自己獲獎是全靠爹媽或者潛規矩的?大家都只會說自己拍戲唱歌很辛苦很用心,言下之意就是你們這幫人不要搞錯了喔,老子可是實力派喔實力派。

人同此心,孟聚自然也不肯承認自己交手得勝是因為開了外掛。他義正言辭地喝道:“你告訴這狄酋,得天命者,天自助之。突厥魔族多行不義,濫行殺戮,逆天行事,自然天厭人惡。而我大魏兵馬乃護境衛民的義師,得天庇佑,將士齊心用命,上應天命,下載人心,自然萬事順風順水,以有道義師伐爾等暴戾不義,豈有不勝之理?”

翻譯譯了孟聚的話,阿史那乎赫聽得一臉的不屑,他很響亮地往地毯上吐了一口痰,看得孟聚怒氣陡生。

那可汗唧唧歪歪又說了一通,通譯又翻過來了:“可汗說,血汗駿馬能追上敵人的腳步,鋒利的馬刀可以砍斷敵人的脖子,草原的勇士只相信這些,只相信快馬和刀子,不信天命、道義那些亂七八糟東西。大都督你趁人不備偷襲,不是英雄好漢的做派。若是大家擺明陣勢真刀實槍地交戰,他是決計不會輸給你的。”

“呸,敗軍之將也配言勇?告訴這廝,我軍將士精悍,兵家犀利,哪怕就是正面交鋒,我軍將士以一當十,擊敗你們這些烏合之眾亦是輕而易舉!”

“可汗說,他不服氣。他說,他麾下有三千百勇悍的金帳衛士,個個都是萬夫不敵的好漢。倘若不是因為來不及穿上鬥鎧,光憑那三千勇士就足以抵擋大都督您的整路大軍了。他還說,南朝人卑鄙無恥,只會鬼鬼祟祟地偷襲,不敢光明正大地挑戰草原的勇士……”

“大言不慚!告訴他,突厥的金賬衛士,咱們不是沒見識過。就算是光明正大地交戰,你們也得照樣輸。靖安大戰那會,你們的金賬衛士是什麽貨色,咱們可是見識過了。”

“可汗說,靖安大戰那次,輸的可不是他們,而是柔然族的人。他們突厥部可是把魏軍打得落花流水了,他們可沒輸給魏軍。”

“狗屁!光是老子手上,宰的突厥萬夫長就有那麽三四個,千夫長也有那麽個十個八個,至於你們的什麽金賬衛士,我們殺得數都數不過來了!”

“可汗說您在吹牛……他還沖你做鬼臉,吐舌頭,翻白眼……”

孟聚大怒:“廢話,這個不用你翻譯——呸,可汗,吹牛是小狗,吹牛死全家!”

事後,孟聚回憶起當天的一幕,自己也覺得丟臉:一個是統治北疆的猛將,誓要捍衛中原的志士;一個是草原的霸主,野心勃勃要摧毀華夏的梟雄。同樣是野心勃勃、統禦一方的霸主,這樣宿命的大敵遭遇了,怎麽也該有些激烈的碰撞,迸發些思想火花出來,自己該放幾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之類流傳千古的狠話出來;或者兩位梟雄之間惺惺相惜,真英雄識英雄,發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那倒也不失豪傑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