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節 塞外

孟聚心裏把部屬們過了一遍:藍正和肖恒是很靠得住,但倆人年紀都太大了,到這樣的苦寒之地戍邊,他們身體未必頂得住,孟聚也不忍心;江海倒是年富力壯,但要把兩旅兵馬六千多人交到他手上,孟聚還真是很不放心。

看出孟聚為難,王北星嘆口氣:“鎮督,我回去的事倒是不急,我們還是先進城再說吧。”

兵馬絡繹進城,孟聚在扶風城中的東陵衛陵署休息。在松木火把照明下,王北星和扶風守軍中的軍官們陪孟聚吃了一頓晚飯——所謂晚飯,只是用木桶裝的饅頭、鹹菜和烤羊肉而已。軍漢們吃飯很快,三下兩下便將飯菜一掃而光。然後,孟聚領著眾人進了書房,在那裏,王北星已經安排人布置了輿圖。

借著墻壁上火把的光亮,王北星向孟聚作粗略的介紹:“出了邊墻,那就是駱河原。在駱河原上沿著駱河向東北方向走上約莫一百多裏,那就是野狼原了。咱們的斥候已經回報,說是有一個過萬人的突厥牧人部族正在那裏紮營,準備過冬。”

孟聚眸中精芒一閃,他說:“離我們邊墻不過百裏的地方,突厥部居然就敢紮營過冬了?他們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幾個守軍軍官都是凜然。當年北疆邊軍,每年都會不定時地例行出塞巡查,掃蕩和驅逐靠近邊墻的草原部族。出了邊墻,巡邊的魏軍就不再受軍紀的約束,牧人們萬一被他們撞上,運氣好的話,被搶光羊群和財物也就罷了;運氣不好的話,闔族被屠光都是有可能的。在以前,對草原民族來說,靠近邊墻的兩百裏都是危險的,更不要說在此放牧了。

但自從北疆邊軍大批南下以後,東陵衛接手邊墻以後,因為兵力緊張,駐守邊關的陵衛不得不收縮了防務,也停止了巡邊。時間一長,草原部族的膽子也大起來了,先是有零星的牧人進來放牧,接著是零散的小部族進來——幾番試探後,看到邊墻裏的守軍依然沒有反應,現在,上萬人的大部族都過來常駐了。

看到孟聚眉頭微蹙,王北星臉有愧色,他站前一步說:“鎮督,末將要請罪……”

“北星,不必解釋,我知道的。”孟聚搖頭,他緩緩說:“你的為人秉性我知道,我們曾一同並肩作戰,抵抗邊軍大隊;我們也曾一同冒死突擊魔族大隊,救援葉鎮督,這都是九死一生的戰役,你都不曾退縮過——我相信,你絕不是膽小怯戰的人,作為戰士,你是堪稱英豪的,絕沒有理由在當了將軍後就變得膽小了。”

他擡起頭,誠摯地望向王北星:“北星,是因為我不在東平,你心中有了顧慮,不想招惹了魔族引來事端吧?一年了,你是那麽傲氣的性子,一直憋著這口氣,著實也苦了你。”

王北星眼眶微微紅了。在這一年裏,自己盡力壓制著部下的再三出戰請求,結果被大家誤以為是怯戰,軍中那些調皮的軍漢背地裏給自己起了個綽號“王婆婆”——這段時間裏,自己的憤怒和委屈無人理解、無人訴說,那些苦楚自己只能咬著牙齒一個人默默承受。

但那一切的委屈和痛苦,都在這一刻如冰雪般消融了。

大都督雖然已位高權重,但他依然如同當年的靖安署副總管一樣理解自己啊!

這一刻,王北星胸中充滿了感激,陡然生出“人生之於意氣”的感慨。他很輕微地點頭,轉過面去對著輿圖,不讓自己的感動讓孟聚看到:“鎮督,有件事末將要說的,我們的探子雖然查到了突厥部族過萬人的蹤跡,但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孟聚劍眉一挑:“你擔心他們會跑了?”

王北星搖頭:“按照通常習慣,草原部族一旦定居下來,他們是不會在越冬時遷移的,末將倒是不擔心他們走了,但,末將擔心……事情未必這麽簡單。”

“你繼續說!”

“是,遊牧部族兵民合一,常規下是十丁抽五,一個萬人部族能抽出三千戰兵來——若是那首領心狠,抽五千戰兵出來也是有可能的。”

“五千牧人兵?”孟聚淡淡地笑道:“我們吃得下。”

“正是,牧人兵馬人多鬥鎧也多,但他們的鬥鎧不犀利,五千牧人兵,真實戰力其實遠不如我們的一個旅。但末將有些擔心,一個萬人部族突然進入靠近邊墻的巡邊區越冬,此事確實太突兀了。末將擔心其中有詐。”

“你擔心這是突厥部引誘你們出擊的圈套?”

王北星嚴肅地點頭:“突厥部大首領阿史那土門頗具智謀,末將很擔心,他是以此為餌引誘我部出擊,然後集結兵力殲滅我部。然後,趁著我們被消滅扶風郡兵力空虛,他將破關而入,進我東平大肆燒殺掠奪——這是末將的一點淺見,還請鎮督籌謀之時,對此有所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