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節 成仇

……

恰在這時,慕容毅擡起頭,與孟聚的目光對上了。

孟聚努力咧嘴,但無論他怎麽樣努力,都做不出一個掩飾心情的微笑,也沒辦法把目光從慕容毅的臉上移開,他的臉部象石頭一般僵硬,能聽到自己頸部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

這瞬間,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二人仿佛心靈相通一般,瞬間讀懂了對方的眼神,真相如閃電一般,刺穿了他們的腦海。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知道了!”

“咳嗒”一聲輕響,慕容毅手一哆嗦,手中的茶杯已打翻在茶幾上,茶水淌了一桌子,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

誰都沒有看那個傾倒的茶杯。在孟聚的目光下,慕容毅整個人一點點地萎縮下來。他哀求地望著孟聚,目光中帶著恐懼、哀求、絕望和悔恨。

在這一刻,他不再是大權在握的慕容家監國太子,不再是當年那敢對著魔族軍陣沖鋒的勇敢軍官,只是一個惡行暴露的罪人罷了。盡管他依然大權在握,威風赫赫,盡管在這世上,已經不存在能懲罰他的人了。

夜風穿過廳堂,吹打著外面的樹葉,一片嘩嘩的樹葉聲響。皎潔的明月高高懸掛在半空,月光如凝固的水一般傾瀉在庭院裏,一片雪白。

慕容毅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向門口走去。他走得很慢,身上仿佛背負著千斤的重擔,步履艱難又拖沓。在門口時,他停住了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孟聚。

月光下,他的臉白得跟死人一樣,眼神幽深得令人恐懼。他沒有說話,但目光再清晰不過地表明了心意:“你說,我該怎麽辦?”

孟聚坐在椅子上,目光毫無焦點地注視著前方,空洞又飄渺。他沒有回應慕容毅。

慕容毅嘆口氣,步履蹣跚地走了。

慕容毅走後,孟聚也沒了倦意。在那灑著雪白月光的庭院間,他來回徘徊,心情復雜。

今晚,他也好,慕容毅也好,大家心裏都明白了,我們已不是同路人了。

對死去的太子妃何家小姐,孟聚並沒有什麽交情——他連對方臉圓臉長都不知道,哪裏談得上什麽交情。但慕容毅就這樣謀害了對自己忠貞不移的結發妻子,這實在超出了孟聚能接受的做人底線。或許慕容毅有很不得已的苦衷,或許他的處境很艱難,但孟聚覺得,這些都不是做出這種事的理由。

很奇怪的,如果是自己討厭的人——比方說拓跋雄或者葉劍心做出這種事,孟聚會覺得毫不稀奇,頂多是感嘆兩句而已,但這件事是自己的朋友慕容毅做出來了,這就讓孟聚覺得不能容忍。

為什麽我們對敵人寬容,對自己的朋友和親人卻是格外地嚴苛呢?

孟聚醒悟過來:所謂兄弟,那是你能在戰鬥時放心地將後背交托的人。突然發現一個信任的朋友並不是你想象中那種人,那種感覺比遭遇強敵更為痛心,更為殘酷。

在那皎潔的月光下,孟聚又想起了葉迦南。他回憶起了那晚,葉迦南來住處探望受傷的自己。那一夜,美麗少女的一顰一笑,從此銘刻在他的心中。

那個晚上,也是這樣的好月亮。在那個夜晚,自己以為失去了葉迦南。

兩年後,也是在同樣皎潔的好月色下,自己再次失去了一位曾以為能並肩而行的朋友。

……

孟聚在四夷館只待了一夜,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時候,他已經啟程出了洛京,回到了自己在城外的軍營。

太子殿下的紅人,北疆大都督只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倉促地離開,這令四夷館的官員們十分惶恐。他們誠惶誠恐地詢問,是否因為哪裏做得不夠好,怠慢了大都督,讓大都督不滿意了?請大都督只管提出,四夷館一定改進。

對此,孟聚只能回答他們說,是因為洛京的事情辦完了,他軍務在身,要急著回前線去——他只能這麽說。孟聚總不好意思告訴大家,真實的原因是新鮮出爐的大都督昨晚被嚇壞了。

慕容毅的殺伐果斷不但令孟聚心寒,更讓他恐懼。這個未來的皇帝連結發妻子都敢動手殺害,自己識破了這件事,天知道他會不會為了保住秘密,把自己也幹掉了?

想到這個,孟聚就感到心悸,四夷館招待得再舒服,他也呆不下去了,唯有回到自己的軍營中,他才找回了一點安全感。

見到孟聚在洛京城裏只呆一天就回來了,部屬們都很是驚訝,王虎、齊鵬等幾個親信部下都過來打探風聲,是否出了什麽事?

孟聚板著一張臉:“去去去,都回自己營地去,這麽閑跑來老子這邊閑逛——你們可是皮癢了?需要老子安排你們去洗洗茅廁?”

看出鎮督心情不好,部屬們連忙一哄而散。

孟聚在軍營裏處理各種事務,忙碌了一個上午。下午,親兵前來稟報,說衛鐵心旅帥來求見,孟聚微微蹙眉:“衛鐵心?他又來幹什麽?算了,請他進來吧——呃,把王虎、齊鵬、赤眉他們都叫來,大家一塊聽聽。”——孟聚不知道衛鐵心的來意,但他直覺地覺得,不能單獨與他相處,有些話,不能讓他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