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節 誘敵

這是一場漫長的追擊,孟聚都記不清楚,自己到底跑了多遠,經過了多少地方。他只知道,自己和部下們越過了大片的樹林、原野、灌木叢,甚至還從一個廢棄的村莊中跑過——當那群橫沖直撞的鬥鎧經過之後,村子裏已經找不著一座立著的房屋了,全是被撞塌的廢墟和殘骸。

這也是一場殘酷的追擊。邊軍鎧鬥士投入戰鬥較早,早就疲憊了。但他們都知道,這場賽跑關系自己的性命,每個人都豁出了性命來跑,拼盡了身體裏最後一絲潛力。跑著跑著,不時有人就脫力了,倒在道邊昏厥過去,口中吐出帶血的白沫。

東陵衛沒有跟隨的步兵部隊,所以沒有余力來收容那些俘虜,所以,對於那些落隊被抓到的邊軍鎧鬥士,鎧鬥士們壓根就沒想過俘虜他們,直接一刀就了結了他們。於是,在那荒野樹林邊,淒厲的慘叫聲、求饒聲不時地響起。

對部下的行為,孟聚是看在眼裏的,但他並沒有阻止——往日,東陵衛與北疆邊軍的戰鬥裏不會這麽殘酷,大家容許投降,也不殺俘虜。但現在,自己委實沒法手下留情了,敵人兵力遠超自己,等這些累倒的鎧鬥士緩過氣來,他們又是能威脅自己的戰力了。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這場長途追逐在一片荒無人煙的林子邊上結束,最後一名邊軍鎧鬥士在這裏被殺死。

經歷了這場長途競賽,陵衛鎧鬥士們同樣疲憊不堪,很多人站都站不住了,他們攤開手腳平躺在地上,渾身冒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象一條條快被渴死的魚。

看到部下的狀況,孟聚很是憂慮。他下令全體部下就地歇息,讓隊長們清點部下們的人數。

東方的天空出現了魚肚白,遠處和近處的景色都漸漸清晰。晶瑩的露珠掛在野草尖頭上,大片樹林一望無際,荒野特有的清新野草氣息隨著清涼的晨風拂來。越過樹林的上空,一座城郭的黑色輪廓浮現在晨光的地平線上,若隱若現。

“你們看,那是座什麽城?我們這是跑到哪了?”

在這完全陌生的地域打了一仗,瞎跑了小半夜,部下們同樣茫然。有人說這是金城,有人說這是苦塘,甚至有人說大夥已經跑過金城到南竹城,但誰都不敢下個定論。

孟聚大感頭痛。自己上陣時沒帶熟悉情況的向導,要擱在平時,自己還可以去道邊抓幾個村民來問路,可是最近慕容家和邊軍在相州打拉鋸戰,周邊的鄉民早逃得精光,這荒野野嶺的,自己該往哪走?

孟聚還在琢磨著呢,隊長們已經清點完各隊人數,紛紛來向孟聚報告。聽得那報告,孟聚劍眉輕輕一挑:出戰前,各隊共有三百零五名鎧鬥士,但在這裏能集合的,只剩二百五十一人了。

知道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但這些精銳鎧鬥士損折了一成多,孟聚還是很心疼。他暗暗發誓,將來絕不再打這樣的硬仗了。他現在只能期盼著,那五十幾名鎧鬥士只是在暗夜裏跟大隊走失、掉隊而已——不過在那兵荒馬亂的情形,落單的鎧鬥士跟死也差別不大了。

這時,齊鵬湊近來:“鎮督,這裏敵情不明,太危險了,不宜久留。”

“齊管領,你說,我們該往哪走才對?”

“自然是往南走,回狹坡縣的行營——”

話說到一半,齊鵬也愣住了,他也想到不對了:隊伍昨晚從行營出發,金城在行營的北方,自己該往南走才對。但問題是昨晚伏擊大隊的北疆兵馬只是被自己擊潰而已,自己往回走,很有可能碰上那數以千計的潰兵——甚至碰上哪路完整無損的邊軍兵馬都有可能的。

要繼續向北走?同樣很有可能遭遇北疆邊軍的後續部隊。

孟聚沉穩地說:“先不要聲張,讓大夥安心歇息。等恢復了戰鬥力,往哪走都不是問題。”

於是,兵馬躲進樹林裏歇息。孟聚下令,鬥鎧第一旅的官兵可以脫下鬥鎧休息回力,第二旅官兵則是依然穿著鬥鎧戒備——他們已經沒什麽戰力了,但穿著鬥鎧還是蠻能嚇唬人的,起碼比一幫赤膊的步兵有威懾力點。

孟聚在心裏估算,要等那幫休息的鎧鬥士恢復能投入戰鬥的體力,起碼需要一個時辰。然後要等那批執勤的鎧鬥士也投入休息,再恢復體力——不管怎麽說,沒有半天功夫,無論想打想跑沒不成。

倘若碰到敵人,不要說碰到敵人的新鬥鎧了,就是碰到一隊步兵就能把自己給收拾掉了。

太陽升起來了,孟聚鎖著眉,望著遠處那越來越清晰的城池輪廓,心中憂慮,偏偏還得裝出成竹在胸的淡定樣子來安撫部下們:“大家好好歇息,喝口水,不用著急的。”

現在,孟聚只能在心裏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在這時候碰到邊軍兵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