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節 慕容

太昌八年,十月二十八日,下午,陽光和煦。

在家門口的空地上,孟聚倚躺在軟榻上曬著太陽,望著天空發呆。

他這樣躺著,已經整整一個下午了。

軍情室的曹敏來過,他拿著公文想讓孟聚簽閱,可是孟聚看都不看:“這些事,交給藍長官料理就行了吧。我在養傷呢。”

曹敏陪笑:“可我看孟長官您的精神很足麽,偶爾看上一兩份應該還是可以吧?”

“不看不看!曹領銜,我正在養傷呢。郎中說,病人要全神休養的,不可勞神的。”

孟聚眯著眼睛看著西斜的落日,湛藍的天空如寶石一般美麗,風吹雲動,聚合離散無常。金色的落日余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漆黑的雙眸裏透著落寞與無奈。

曹敏走了,劉真又來了。他大咧咧地向孟聚打招呼:“孟哥,我又來了!帶好吃的燒餅來給你吃了!你嘗點,前門那趙大胡子祖傳的手藝,很不錯呢!”

孟聚轉頭掃劉真一眼,又回頭望著夕陽出神了。

從易先生那回來,被背叛的感覺深深挫傷了孟聚。易先生竟然把自己的初戀給賣了一萬兩銀子——還順道去天香樓喝了花酒——這讓孟聚怒不可遏。

他狠狠把銀票砸在易老鬼臉上,驕傲地告訴他:“易老鬼,大爺不稀罕你的臭銀子!”然後——自己在地上又撿起了信封,把銀子給帶走了。

想起那一刻,孟聚的怒火裏夾著一絲羞愧。他安慰自己說,這是易老鬼欠自己的錢,是自己賣那兩具鬥鎧的錢,心安理得。倘若自己不拿,易老鬼那個無恥的家夥只會拿著它去天香樓揮霍,那樣更是對葉迦南和自己感情的褻瀆。

我還是我,你卻不是你了!

想起佳人猶在,卻是相見不相識,孟聚黯然神傷,心中悲憤:這賊老天,凈會作弄人!他心灰意冷,南唐的北伐復國大業也好,東陵衛與六鎮大將軍拓跋雄的明爭暗鬥也好,他什麽事都不想理,什麽人都不想見。

孟聚不理會,劉真倒不尷尬——孟聚懷疑,這個死胖子生下來的時候就把“難為情”這三個字忘在他媽肚子裏了。

他大咧咧地朝屋裏嚷:“蕾蕾妹子,蕾蕾妹子!你幹哥劉哥來探望你了!快幫我弄張椅子來!”

江蕾蕾從屋子裏探出頭來,給了劉真一個白眼,但還是幫他弄了張椅子出來。

“哎,謝謝妹子了,我早知道妹子是好人!”

劉真大咧咧在孟聚身邊坐下,陪著他看著天上的雲彩。他拿起自己帶來的燒餅開始吃,含糊不清地說:“孟老大,燒餅你要不要?很香的,來一個吧?你在看什麽啊?唉呀,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紅紅一個日頭掛西頭,這有什麽看頭?哪裏有天香樓的歌舞好看?孟老大,今晚我請你去天香樓吧,那裏的美女好多,白白的大腿粉嫩粉嫩的,摸上一把爽死了……”

孟聚本不想理會劉真的,但這廝在旁邊滿口噴糞,將他的孤寂和哀思都給打得粉碎,他只好怒喝一聲:“閉上你的鳥嘴,劉真!”

“哦。”劉真乖乖地住嘴,然後他繼續吃著燒餅,眼睛無辜地眨巴著。

孟聚還是繼續望天沉思著,但無奈,他再也進不去剛才那種空靈而惆悵的境界了——旁邊有一個人很響亮地吃著燒餅,發出象豬吃潲水一般的嘖嘖聲,刺鼻的蔥花味道撲鼻傳來,倘若有人還能冥想的話,那他當真是神仙了。

孟聚忍無可忍,憤然坐起:“劉哥,你到底有什麽事?你饒了我吧,快說快說!”

劉真費力地吞下了最後一口燒餅,他眨巴著眼睛:“孟老大,今晚豬拱想請你去天香樓吃飯,他拜托我來幫請你。來,大夥一起去吧,我也有好久沒去天香樓了!”

“豬拱?他找我幹什麽?”

“呃,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應該是有事吧?老大,去吧!我都要悶出鳥來了,我在暗中保護了你好多天,你也該慰勞我啦!”

孟聚斜眼望著劉真:“你在暗中保護著我?”

“可不是嗎?”受到了無端的懷疑,劉真肉嘟嘟的臉上滿是悲憤:“王三跟我說,最近靖安江湖上有人要對孟老大你不利,我聽得真是很擔心呢。打那以後,我就每天跑到前門的趙大麻子那吃燒餅,邊吃邊監視著出入陵署的人,呃,每天都吃上五個燒餅,可把我撐壞了;

還有啊,我擔心怕他們送來的那些人參、鹿茸等名貴補品裏有毒,還有那些滋補燉湯也很危險,我冒著生命的危險幫你先嘗了——不信你問蕾蕾妹子,呃,可把我吃得鼻血都出來了。怕一時嘗不出問題,我還把一些帶回家慢慢試,總算沒出問題;

為了查清到底是誰想害你,我又跑去天香樓那邊找打探消息,我專程問了歐陽青青,還問了燕回樓的寧春歸、鶯歌坊的燕紫香、萬翠閣的柳君凝——反正,靖安城裏出名的青樓我都跑遍了,各樓的當家頭牌小姐我都打聽過了,但她們都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