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節 冒功

午後,靖安西大街,信和茶行。

午後和煦的陽光照在雅致的茶屋裏,青衣的夥計無精打采地趴在櫃台後打著瞌睡,空氣中蕩漾著濃郁的茶香味,架子上稀稀落落擺著幾樣茶品,店堂裏空蕩蕩的,一個顧客都沒有——孟聚真的懷疑,易先生的這個茶行是不是開來專門賺自己錢的?

聽到孟聚進來的聲音,夥計從櫃台上擡起了頭,他有氣無力地招呼道:“客官,請問要什麽好茶?”

孟聚盯著面前的年青夥計:自己前幾次和易先生碰頭,這個年青人都是在場的,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可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在場,你說這家夥擺出這麽一張撲克臉幹什麽呢?

“易先生在不在?我找他。”

“我們掌櫃出去吃飯應酬了,要不客官您飯後再過來……”

“找他回來!朝廷給你們銀子不是讓你們在這邊裝傻吃喝泡妞的!”

那夥計濃眉一軒,身形陡然拔直,眼中利芒箭一般射向孟聚,孟聚陡然感到一股沙場特有的鐵血氣勢迎面逼來——眼前青衫布衣的挺拔男子哪還有半分夥計的憊懶和猥瑣,這分明是一位經歷過戰陣廝殺的崢嶸男兒!

孟聚斜眼睥睨著他:“怎麽,不服氣?老子是從五品鷹揚校尉,你是幾品的官?說出來,咱們比比?”

那姓徐的夥計與孟聚弓拔弩張地對視了好一陣,挺直的身子忽然又僂了下去,凜然的氣勢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躬身,低聲說:“客官說笑了。小的只是一個賣茶葉的夥計而已,怎能與您這樣的貴人相比?”

他殷勤地招呼孟聚坐下,給孟聚泡好了茶:“客官,小的這就去找掌櫃回來,您安坐,喝口熱茶稍等,很快的。”

夥計出門去找易先生了,看著那年輕人僂著的背影,孟聚忽然有點訕訕的。因為葉迦南的事,他是憋著一肚子火過來的,但可惡的易先生沒見到,火氣全灑在這不相幹的小夥子身上了,眼看對方全無反抗逆來順受,他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了。

喝了足足好幾泡茶,門口傳來了塔塔的腳步聲,易先生和那個夥計回來了。

易先生還是那麽騷包,大冬天打著一把扇子晃來晃去,一張臉紅撲撲的,步子走得踉踉蹌蹌,一副無行文人樣子,人沒走近孟聚就聞到了一股撲鼻酒味。

“啊,客官又來光顧了,歡迎歡迎!小店的貨色是全靖安最好的,行家都知道,不信您到這周圍打聽下,誰不知道信和茶行物美價廉~”

“你少跟我廢話了!”孟聚忍無可忍,一把將易先生扯進裏間去,對方哇哇怪叫著:“客官,客官,別這麽粗魯,咱們都是斯文人~”

進得昏暗的庫房裏,兩人相對坐下。易先生顯然喝得不少了,他打個酒嗝,很不滿地說:“呃,孟校尉,我發現你真是跟我有仇啊!你每次都是挑我見美女的時候過來——算了吧,找我有事?有事快說,說完我還得回去應酬呢!”

看著那張厚顏無恥的醉臉,孟聚恨不得一拳揍死他。明明是他幾次十萬火急地給自己發暗號,今天自己好不容易擺脫了呂六樓溜出來接頭,他卻一臉無辜地說:“找我有事?”

“易先生,不是你給我暗號說有緊急情況要接頭的嗎?”

“有嗎?”帶著酒意,易先生一臉的詫異:“我易先生說過這話嗎?”

看著孟聚幾欲噴火的眼睛和捏緊的拳頭,易先生急忙一拍腦袋:“哦,我想起來了,前兩天我是有急事給你發暗號了——不過如今事情都過去了,那倒也不急了。”

“什麽急事?”

“倒也沒什麽急事,一點小事——有人想要鷹揚校尉你的命,我通知你趕緊跑路。”

易先生說得輕描淡寫,孟聚聽得也是平淡——這個消息,倘若在前幾天聽到,他還不嚇得當場跳起來。但現在,震驚的事經得太多了,連死的人都活過來,生生死死,孟聚已不把這點小事放心上了。

“是申屠絕,還是拓跋雄?”

“申屠絕肯定有份,拓跋雄有沒有參與,我就不知道了。前幾天,道上有人對你的首級懸了暗花,賞金八千裏銀子。”

“這麽少?我只值八千兩銀子?”

“不少啦!現在的行情,一省巡撫或者布政使的人頭也不過一萬兩銀子!你一個小小六品督察就值八千兩銀子,已經算很給你面子了!不但如此,官府裏還有人放風說,殺了孟督察,官府不會追究,官兵不會理——你想想,風險小,收益大,誰不想做?

你不知道,那幾天,有多少知名的江湖殺手日夜兼程趕過來想搶著這筆賞金!甚至連本地江湖道上也有高手想掙這筆錢的,只是本地幾個老大不敢得罪東陵衛,壓住了他們——這事你回去問藍正就知道了,他比你清楚。”

孟聚倒吸一口冷氣:“這肯定是拓跋雄搞的鬼!申屠絕喪家之犬了,誰還睬他!只有拓跋雄才差得動官府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