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節 戰友

孟聚擡起頭來,望到了呂六樓那滄桑而深邃的眼睛。兩人對視間,很多事,他已是明白過來了。

“六樓,這麽多天來,辛苦你和北星了。”

呂六樓猶豫一下,最後還是笑笑:“沒啥的。大人您傷勢未愈,本不想讓您知道這些煩人事的,只是沒想到今晚王柱會突然過來。既然大人您知道了,那就不妨說開了吧。”

孟聚點頭,他說:“最近,我發現家附近多了一些人,他們……”

“都是陵署的護衛,有些是王北星的執勤武士,有些是搜捕科或者內情科的緝捕武官。不止他們,您家周圍的幾個房子全被搬空了,裏面住的全是警戒的官兵,三個時辰換一班,每班二十名武裝士兵和五具鬥鎧,用的都是鬥鎧隊或者執勤武士隊的人,應該可靠。

外圍的門口和巡哨都安排了雙崗,整個靖安陵署已進入警戒狀態——聽說省署那邊出了事,藍長官立即就下令這樣安排了,已有約莫二十多天了。”

呂六樓說得平淡,但孟聚聽得卻是心驚。自己沉浸在平靜之中不自知,周圍原來卻已是這般危機重重。

看著孟聚臉色凝重,呂六樓連忙說:“孟長官您不用擔心,省陵署是省陵署,靖安署是靖安署。王柱他們是被朝廷拋棄了,所以敵人才敢那麽肆無忌憚,但我們靖安署卻是絕不會舍棄您!靖安署衙門雖小,但也是朝廷官府,我們就不信了,全力防備之下,光天化日之下,難道真有哪個賊子那麽大膽,敢公然派軍隊來攻打我們?”

孟聚苦笑。倘若敵人只是申屠絕,他公然兵變謀逆,已是喪家之犬,孟聚不擔心他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但若是一個有六鎮大都督在背後支持的申屠絕,那就另說了。

亡命之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強大保護傘的亡命之徒。

他收攏了思緒,說:“六樓,剛才我想收留王柱,你好象……不是很願意?”

呂六樓臉微微一紅,他有點慚愧地低下頭:“這個……對不起。不是卑職不願意,只是大人您若是收留了王兄弟,卑職想,怕是藍長官會比較為難的。”

“什麽意思?”

“呃,孟長官您畢竟是我們靖安署的副總管,您有危險,靖安署全力保護您,無論是江湖規矩、官場規矩還是道義人情,我們都說得過去,誰都沒話說;

但是我們若還插手省陵署的事吧,這就好像就有點多事管過界了……呃,這些事很復雜,我也不是很懂,但我聽人說,為了這件事,藍長官也受著很大的壓力。

聽說,有些很有分量的人向藍總管打過招呼,要他不要管這件事,據說還有人開出了五千兩銀子的高價,讓藍總管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撤去對您的保護就行,還有些大人物威脅什麽的……但總管都沒有答應他們。

卑職覺得,藍總管現在受的壓力已經夠大了,我們不該再給他添麻煩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危難關頭,方見真心。

以前,孟聚只覺得藍正是個循規蹈矩的官僚,一個平庸的老好人而已,但如今大廈將傾、黑雲滿天,在這危難關頭,他還有這般的擔當和傲骨,這不能不令孟聚心潮激蕩。

“宇正兄,是真正的君子。”

“孟長官說得沒錯,藍長官有擔當,很有男人氣魄!”呂六樓笑道:“不過,孟長官重情重義,也很有英雄氣概!能在二位長官手下做事,卑職深感榮幸。孟長官,您如今不必管別的事,只管安心養傷好了。那些鬼祟小醜,來多少我們收拾多少,您不必擔心!”

孟聚點點頭,他凝視著桌面上昏黃的油燈沉思者,目光閃爍不定。

良久,他說:“夜深了,都休息了吧!”

……

大清早,孟聚一起床就開始拭擦那套蒙塵已久的魚鱗甲,他讓江蕾蕾和蘇雯清幫他穿好了甲盔,將雁翎刀掛在了腰間,再在外面套上了陵衛的黑色鬥篷。穿戴整齊後,他才走出外間。

呂六樓已經回去了,王北星正在外間吃早餐,他大咧咧地跟孟聚打招呼:“孟長官,早哇——呃?您這身打扮,要去哪啊?”

“太久沒回官署裏了,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回官署轉轉看看,有些事要跟藍長官商量。”

“我們陵衛能有什麽鳥事,難得有病假在家好好躺著多舒服——好吧好吧,孟長官你非要去的話,我陪你過去就好了。”

他三下兩下地吃完早點,擦嘴站起來:“走吧走吧,藍老頭很沒意思的,他啰嗦死了。孟長官您找他幹嘛啊?”

孟聚注意到,王北星起身時候,在他的寬袍邊上露出了半截漆黑的刀鞘。他裝作沒看到,也沒答話,笑笑開門往外走。

連續下了幾天雪,地上積了幾寸厚的雪。今天難得地出了太陽,明媚的陽光灑在身上暖烘烘的。帶著寒意的風颼颼地吹著,光禿禿的樹枝上裹了一層白白的積雪。穿著冬裝黑色大衣的陵衛官兵在院子裏的道上到處走動著,有人正拿著鏟子出來清除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