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節 歌宴(第2/3頁)

今天,杜老板早就叮囑過自己了,今天店裏會有非常尊貴的客人來,叮囑自己準備好歌舞。豬拱和城裏叫得出字號的幾位大佬都會出席,宴請一位極有權勢的大人。

湯面七、黑手、大腳羅,還有豬拱——聽得那幾位老大的名字,歐陽青青心中暗驚。雖是女流之輩,但酒樓歌姬接觸三流九教,她的見識甚廣。她知道,這幾個人,每個都是靖安黑道上呼風喚雨的人物——不說別的,單是一個豬拱就是足以左右天香樓生死了,而那個大腳羅,更是見了靖安知府也只是拱拱手的人物。

而且,他們之間彼此很不對付,豬拱和黑手鬼之間仇隙甚深,他們居然能共坐一席,這就更讓歐陽吃驚了——什麽大人,能有這麽大的面子?

難道是某位德高望重的權宦?或者是洛京皇家的欽差?

進得房間時,眼見眾人眾星捧月般環著貴賓,因為緊張,她竟不敢擡頭。直到對方喊出她名字,看清來人面孔,她脫口叫出,吃驚得竟一時失神了。

眼見歐陽青青花容驚詫,朱全有心下大怒:歐陽青青是他推薦的,這個女孩子若是不知尊卑惹怒了孟長官,孟長官豈不是要怪到自己頭上?

“什麽孟官人!一點規矩不懂,叫孟大人!”

歐陽青青聞言一驚,連忙伏身一拜,身影婀娜:“對不起,孟大人,小女子鄙陋無知,不知尊範,實在失禮了……”

“歐陽姑娘不必介意,請起吧——豬拱,莫要粗魯,驚恐佳人豈是風雅行徑?!”

朱全有忙換了笑臉:“是,是,老朱是個粗人,孟大人莫怪,歐陽姑娘莫怪……”他退開幾步,雖然挨了罵,心中卻甚是高興:看來孟長官對這個小妮子感覺不錯,自己的馬屁算是拍對了!

孟聚笑說:“上次也在天香樓,聽聞歐陽姑娘彈奏一曲《進奏樂》,在下如聞仙樂,三月不知肉味,至今回味無窮。不知歐陽姑娘今晚又給我們準備了什麽好曲子呢?”

聽孟聚語氣平和,和顏悅色,歐陽青青心內驚慌稍平。

她嫣然一笑:“淺薄之樂,能入得大人尊耳,實乃小女子平生莫大榮幸。倘若大人不棄,今晚歐陽願以近作歌舞《南風舞》,以為大人和諸位貴賓雅鑒。”

聽到‘南風’二字,孟聚和藍正都是微微皺眉。

藍正忍不住出聲:“南風?這個曲子裏可有什麽典故嗎?姑娘可莫要犯了朝廷忌諱了。”

“小女子不敢。啟稟這位大人明鑒,此曲裏確實有典,講的是當年我朝武帝當年開國南征之典,第一次江都會戰之役,是頌揚武帝雄風的曲子。”

藍正臉色稍安:“哦,既然是頌武帝功績的歌舞,那倒也無妨。姑娘不妨演示,也讓我等開開眼界。”

“是,小女子鄙陋淺薄,還請孟大人和諸位貴賓雅賞。”

有人拉開了房間的窗簾,吹熄了燭台,只留兩盞離得遠遠的油燈,屋子裏頓時暗了下來,月光如水般傾瀉下來,映得婷婷玉立的歐陽青青玉容皎潔剔透。

她斜倚窗台,擡頭望明月,長袖拖地,神情蕭瑟。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淡淡的笛琴聲,聲音雖低卻是極其清晰,曲調幽遠深沉,猶如江南牧曲,歐陽青青聞聲翩翩起舞,月色下,佳人飄渺似霧,長袖飄舞如雲。

她輕啟丹唇,清脆婉轉歌聲從口中傳出:“是誰又撞碎了一輪海中月,醉夢裏,長笑歌萬闕;是誰又在海上吹那楊柳葉,六月裏,天涯飛白雪,卻回首為你指間笛聲咽,看梅花不謝……”

眼見佳人仙舞飄飄,聽到充滿了江南氣息的聲調,孟聚心馳神搖,他一手暗暗打著拍子,不住點頭贊許。

笛聲陡然拔高,琴聲急促,悠揚的曲調轉為激昂,歐陽青青的舞姿變得剛烈而遒勁,不知何時,她手中已經出現一把精致的短劍,劍光在月色下如龍般遊動著,歌聲也變得高吭熱血:“……千人戰幾番秦淮水飄紅,多少年生死一笑劍歌烈,問天下,誰能掌緣生滅,誰又在,輕聲說離別……”

在那鏗鏘悲壯的歌聲中,孟聚慢慢閉上了眼睛,生怕讓人看到他眼中的淚水。

歌聲中,他看到了巍峨的江都城,看到了冬天的大雪,仟佰縱橫、白雪皚皚的江都平原上,披著簡陋鬥鎧的華族戰士,緊握著手中武器,帶著一個古老民族被逼到絕路上的憤怒,昂首挺胸地注視著北方地平線上出現的黑色軍團。

三百年前,北魏初建,勢如烈日東升,他們有著並吞天下、一統宇內的霸氣,有著野心勃勃的皇帝和大批已習慣殺戮的草原戰士,但就在江都城下,他們遭遇了最頑強的抵抗。

江都防線,華族最後的堡壘。

那支由農民、逃兵和流亡貴族組成的華族軍隊,心中只有一個信念,血債血償!雙方鎧鬥士已不是用武器在廝殺,而是以肉體和性命相搏。就在江都城下,北魏遭到了起兵以來的最大挫折。最終,天武帝鎩羽而歸,於是南北兩朝三百年鼎立之勢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