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狂歡)(第6/6頁)

樓下,俞梨酒意上頭,抱著姜玉的胳膊坐在花壇上,慢悠悠的跟她說著話。兩個人聊的都是些女生話題,霍鎮予插不上嘴,又一直沒見霍沉下樓,幹脆去天台找李樹了,結果一到樓上,就看到他鹹魚一樣躺在台子上。

“……你怎麽醉成這樣了。”霍鎮予一陣無語,大步走到他跟前,試圖把他拽起來,然而喝醉酒的人比石頭還重,他自己本身腳步又虛浮,試了兩次後就放棄了,“喂,你給我起來,不能在這兒睡。”

說著話,就去拍李樹的臉。

李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盯著他看了片刻後閉上眼睛,嘴裏嘟囔了一句。霍鎮予沒有聽清,就蹲下湊過去:“你說什麽?”

“……我說我好後悔。”李樹嘟囔。

霍鎮予頓了一下擡頭看向他。

“要、要是當初聽你的,放棄治療就好了,奶奶也不用白白受那麽多苦,我也不用、不用背這麽多債。我真的太自大了,覺得自己肯定能救活她,但其實……其實人的力量真的很小,我早該認命的……我最近經常夢見她,她身上插著管子,睜著眼看著我,想說話又說不出來,但我知道她想讓我放過她……”

“李樹。”霍鎮予抿唇叫了他一聲。

李樹閉著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李樹這個名字還是她給我取的,我媽生下我就走了,我爸也死得早,是她把我帶大的,她活著的時候,哪怕不人不鬼,我都覺得那是我奶奶,但呼吸機一停,我就不認識她了,還有點害怕,霍沉,你說像話嗎?我竟然害怕自己的奶奶……”

“可是我真的害怕,但是怕完又想,想讓她抱抱我,叫我一聲大樹,但是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以後也沒辦法了……要是早點放棄就好了,她就不用受這麽久的苦,早點放棄就好了……”

李樹說著話,將手搭在了眼睛上,越來越多的液體從眼角流下,然後沒入了鬢角。

霍鎮予看著這樣安靜的李樹,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他一直以為,李樹該流的眼淚,早在奶奶住院的時候就已經流盡了,奶奶走後只剩下解脫與麻木,所以在處理後事時、在喪禮上,都能那麽平靜。

然而他今天才發現,哪有什麽麻木,悲傷也沒有盡頭,它總是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時候,給你致命的一擊,清楚的告訴你那個人不在了,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不在了,很痛苦,但無法表現出來,因為只有小孩子才會肆意表達悲傷,成年人早就在成長的過程中遺失了這種能力,所以只能堅強,假裝不疼,假裝看透了麻木了,才能更好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