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3/4頁)

金鈴兒看著她半天,忽然捂住臉,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她斷斷續續的:“你能不能保證,讓夫君活著……你能不能把夫君還給我,小表嫂,我求你、求你了……我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

關幼萱硬著心腸聽著她哭,關幼萱眼中的淚跟著落,可是關幼萱抿緊唇,硬是一個字都不答應。

戰爭的殘酷落在每個人身上,誰不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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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的戰事和益州軍那邊同時推進,到臘月的時候,涼州將幽州軍大敗一次後,涼州戰場上的壓力小了很多。停水益州軍那裏,已經快要攻入長安……兩相疊加的好消息,讓涼州有了喘口氣的時間。

十二月中旬,關幼萱以七夫人的身份,給軍中死了的人建衣冠冢,造墓碑。

離玉廷山很近的一座小山頭,密密麻麻都是墓碑。給別人送行完了,悲壯的挽歌聲越來越遠,關幼萱立在一沒有立下墓碑的衣冠冢前。她靜靜地凝望,跪坐在墓前。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原霽還活著的可能性,太低了。

當旁人都有墓的時候,關幼萱也為自己的夫君立了一塊。只是原霽身死的消息人不能對外公開,涼州狼王的神話不能倒,關幼萱只能自己坐在這裏,出神地看著墓碑。

“十步”在小土丘上跳躍,束翼安靜地立在關幼萱身後。

關幼萱想,“十步”知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經不在了呢?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關幼萱回頭,怔了一下後神色暗下,見是原淮野。原淮野靜靜地在關幼萱身後站了半天,他正要開口說話,關幼萱先開了口:“公公,是不是明年春後,奪取了長安後,戰爭就結束了?”

原淮野:“……如果不出意外。”

關幼萱:“好。如果到了那個時候,這一切結束的話,我就……再不和公公說話了。”

原淮野怔忡,低下頭。

他看到年少的女郎筆直地跪在無名墓碑前,安靜沉雅。關幼萱輕聲:“夫君說好一輩子不理你的……他不在了,我就代替他,一輩子不理你,一輩子不原諒你。”

原淮野驀地別過頭。

多少殘忍的質問曾響徹他耳邊,但都沒有女郎這般天真又堅決的一句話,讓他眼眶瞬間紅了。

原淮野垂在袖中的手發抖:這是他和金玉瑰唯一的兒子……他心痛如刀割,日日夜夜如被淩遲。

原淮野啞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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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和原淮野分開,束翼沉靜地跟著關幼萱。自原霽身死,束翼便沒說過話。關幼萱也沒安慰過他……她和束翼各自有各自要做的事,傷口默默流血,等著慢慢縫合好了。

更多的,不必多管。

二人如行屍走肉一般下山,在山腳的時候,關幼萱本沒有看到,束翼拉了她一下。關幼萱的目光看過去,見到金鈴兒在山下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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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和金鈴兒一同坐在沙丘上,看著被雪覆蓋的沙漠出神。

金鈴兒道:“回去後,母親狠狠打了我一頓。我冷靜下來了,夫君上戰場,就上吧。我做好自己的事,盡人事,聽天命吧。”

關幼萱“嗯”一聲,說:“很快就會結束的。等益州軍進了長安城,小太子登基,一起對付漠狄……就結束了。”

金鈴兒默然片刻後,問:“我那天太傷心了,說錯了話,你不要難過。小表哥不在了,你一定特別傷心。你這般好的人,絕非我口中說的那般自私。我那天只是害怕,只是被戰爭嚇破了膽……”

她眼中噙淚,微微笑一下,哽咽:“我還是支持夫君保家衛國,支持大家一起守涼州的。”

關幼萱繼續輕輕地“嗯”一聲。

金鈴兒將頭靠在她肩上,握住關幼萱的手。兩個女郎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金鈴兒眼中的淚斷斷續續地落,被日光照出金輝璀璨色。

金鈴兒輕聲:“做將軍的夫人……是不是都這麽苦?”

關幼萱閉目,濃長的睫毛顫抖。

良久,關幼萱微微笑:“還是有開心的時候的。”

他抱著她在沙漠中旋轉的時候,她很開心;

他睡得昏天暗地,爬起來第一時間找吃的,那般餓極了的樣子,她看著也很開心;

他和她一起坐在山崗上看月亮,看日出……

都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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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麽點兒開心,所有的苦難,都是可以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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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只要趙江河活著,金鈴兒熬過去了,就好了。

關幼萱問自己:我又在熬什麽呢?

——我在期盼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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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六,是原家七郎的生辰。

涼州從未忘記這一天,尤其是這一年,本是七郎的及冠之日。

七郎在原府中養傷,這一年的將士們都在戰場上,就是原淮野,都忘了自己給兒子的生辰禮。

但是涼州的百姓們沒有忘。

這一日夜裏,關幼萱和金鈴兒在軍營中,她們跟著軍醫,點著燈火,給受傷的軍人們包紮。女郎們兩手都是血,她們卻眼睛眨也不眨,已經習慣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