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長樂長公主府門前, 雨水沖刷,血雨飛濺。

公主府中的衛士們盡數出動,跟隨原淮野和蔣墨, 殺出一條血路。張望若趁兩邊大亂之際,以一個侍女的身份混了出去。她去探查如今情形, 去尋馬車,去研究出城最容易躲避的路線——

如今只要梁王不死, 長安對他們就是危險的。

而梁王幾乎不可能在此時死。

張望若走得頭也不回, 向來不留情面。蔣墨跟隨著原淮野,殺得紅了眼。錦衣玉食成長的長安貴族郎君,即使在出塞時,都未曾殺過這般多的人。

血濺在蔣墨的眉眼間,給他俊美的面容添許多分妖冶感。他到底是原淮野的兒子, 只有在這個時候, 他才能感受到骨頭、血肉、每根神經,都在召喚著他——

戰!

不死不休, 不折不撓!

原淮野手中長.□□死一人後, 驀地拉住蔣墨的手,將蔣墨拽了回來。蔣墨回頭看他的眼神, 戾氣十足, 充滿兇性。原淮野不為所動:蔣墨從未真正上過戰場,殺得興奮了,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殺念。

原淮野呵斥:“你還不走?!”

蔣墨被父親的斥責喚回了神,他擡頭時看到四周烏泱泱的兵馬, 臉色才開始有些後怕的蒼白。真到了這時候, 他又心生踟躕, 不敢獨自離開, 讓父親為自己墊後。

原淮野長身一縱,反手將偷襲後背的一人用手中槍掀翻在地。武袍微揚,雨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過他的面容。照顧一個沒有經過戰事的兒子總是費勁……一柄刀從後劈來,砍向原淮野的手臂,原淮野強行這般忍了。

酸麻的痛感……怎比得上戰場失去同袍的痛!

蔣墨只有十九歲……還太年輕。

原淮野喘著氣,揚目厲聲:“蔣墨!”

蔣墨目中發酸,一咬牙,道:“我回來後我們就一起走,阿父等我!”

他借著原淮野和府中衛士們開出的道,尋到機會就往外沖。他不敢再回頭,只因每次猶豫,都是消磨時間,都在浪費原淮野為他開出的這條道。

少年郎君馳馬在雨中疾行,雨水模糊他的視線,他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握著韁繩的手冷得發僵。蔣墨心想——

快一些!再快一些!

阿父一定要活著,阿母一定要活著……他們一家人,哪怕不在一起,哪怕父母鬧著和和離……也都應該活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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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逼壓,越來越僵持不下。

死的人越來越多,梁王發了瘋,屍體都不讓人運出去。一群皇親國戚平日穿金戴銀,享受朝貢,現在卻和滿地屍體待在同一殿中,同吃同喝。

不只與屍體同屋,他們連如廁都不能去外面。

梁王整整三日的折磨,讓這些享受尊榮的大魏至貴男女們崩潰。

但是太後面無表情地坐在上方,無論死多少人,無論子孫們哭多少次,她都閉眼不看,閉耳不聽。有太後的威嚴在此壓著,皇親國戚們不敢真的向梁王低頭,只怕日後即便活著離開這裏,也要被從皇族中除名。

梁王越發焦躁。

他無法逼出退位詔書,就始終不能名正言順。而這裏耽誤的時間越久,朝堂上的反對聲音就會越來越多。四方勤王的兵馬離長安越來越近……如果梁王控制不住長安,他拿什麽說服天下人!

自古謀權篡位,哪有那般容易!

梁王受不了了,一個時辰再過,他再殺一人。殿中人只知道哭,卻仍沒有人站出來。梁王提著染血的劍,他熬得病態的眼睛擡起來,驀地看向坐在高位上閉目的太後——他的母親。

坐在太後身邊的長樂長公主最先看到梁王這個眼神,她一聲驚呼:“你要對母親做什麽?!”

梁王幾步上來,一把扯住太後的手腕,將太後拉扯起來。他將劍按在太後頸上,太後大怒:“逆子!”

梁王面上肌肉抽.搐,他笑:“母親,誰不想做皇帝?您平日不是最疼我麽,不是您讓哥哥留我在長安居住麽?母親,我告訴你,我早就想當皇帝了,我想了很多年了……可是母親您平日那麽疼我,為什麽皇儲之位,不讓皇兄傳給我?

“你們都聽著!再沒有人站出來,我就殺了太後!哈哈,我知道你們心裏都巴不得……”

他手中的劍按在太後頸上,鮮血一點點滲出。太後威嚴的目光逼著眾人不許低頭,長樂長公主在旁忽然道:“我來寫!”

太後怒極:“長樂,你敢!”

梁王興奮的眸光盯住長樂長公主:“姐姐,你真的會寫?”

長公主不敢與太後對視,她更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梁王逼死。什麽榮華富貴,什麽皇室尊嚴……若是人沒了,又有什麽意思。所有人都不敢做皇室的罪人……就讓她來吧。

長公主閉目,淚水從眼中流下,她聲音沙啞,語氣飄忽:“幼時皇兄教我讀書,執我手,一字一句地教我背書。皇兄最為寵愛我,我想要什麽,皇兄都給我。我的字是皇兄教出來的,我也會、也會……模仿他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