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寢舍床榻間, 少年男女嬉笑不絕。

原霽的親吻不認真,像是抱著最喜歡的玩具那般,“吧唧”一下,響亮又無辜。

細密氣息從關幼萱眉梢眼角, 一路淌至小巧鼻尖、玉般面頰。關幼萱被按在被褥間, 本是氣哼哼他絆倒自己, 但是一個人過於興奮, 在她臉上親來親去,毛茸茸的腦袋又一直蹭著她, 眼睛盯過來觀察她……

他不是狼,而是熱情的大狗。

關幼萱臉頰很快酡紅,同時被他弄的, 那點兒羞澀都長了翅膀要飛走了——關幼萱小聲:“你好重。”

她推他:“你起來。”

原霽很有脾氣:“不。”

他這般逗弄她,那股子不羈背後,未必沒有喜歡。關幼萱感受到他的好心情,她杏眼滴溜溜乜過去, 與他對視一瞬, 她竟也撐不住跟著他笑了起來。只是小淑女的笑是溫柔輕軟地翹起唇,眉眼輕彎,與原霽的外放不同。

原霽來扯她小腮:“看, 這不就高興了麽?之前幹嘛躲著我?我以為你不想要我了。”

回到北部營, 面對滿室空寂, 興沖沖的原霽,未必沒有在那一瞬間心涼如灰的時候。

想到這裏, 一時間意興闌珊。原霽翻身爬起, 靠著床柱躺在床上。他頭枕手臂, 沉默良久。

關幼萱偏臉, 看到他睫毛下掩藏的陰郁戾氣。關幼萱:“怎麽了?你忽然不高興了?”

原霽擡頭,他遲疑片刻,還是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你那天晚上為什麽哭得那麽兇?真的腳那麽疼麽?”

停頓一下,原霽皺眉:“你第二天為什麽要走?你是討厭我,我碰你一下你就難受麽?”

關幼萱立即:“不是的!”

小女郎受不了被冤枉,她心裏著急,手撐著床板快速爬起來。跪坐在原霽身旁,關幼萱偏臉觀察他,然後說:“你那天背我下山,我還以為你不高興呢。你一直不怎麽跟我說話,回到軍營後老醫工來了,你就掉頭走了。我采個蘑菇都受傷,還勞煩軍士陪我……我覺得我像是大麻煩,給你添亂。”

關幼萱分外沮喪:“我不想給你找麻煩的。所以你那天不高興,我跟著便……也很難受。可是我不敢問你,因為你第二日還要出去作戰,我怕你與我吵架,吵得兇了你氣不順,會在戰場上作出不理智的決定……

“金姨說,我的情緒很容易影響到你在戰場上的一舉一動。我特別不想讓你因為和我生氣的緣故,而在戰場上受傷。”

關幼萱擡起臉,目光清盈地凝望他:“夫君,我嫁給你,是想對你好的,不是想和你成為冤家。所以我離開軍營,一方面是我對你那晚的……很不好意思,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給你添亂。”

原霽怔怔看她。

她明亮而嫵媚,臉頰在燭火下揉著流金般的光。他不敢說她是世間最美麗的小淑女,但她的通透幹凈,確實獨一無二。

原霽嗓子哽住,他說不出話,他只是慢慢伸出手,攬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抱到了自己懷裏。關幼萱感受到他脖頸動脈血液急流,她擡臉望他,見原霽神情冷硬,下頜堅實。

原霽雖然自小受寵,但接受的一直是“棍棒教育”。長輩們管教他的方式不是講道理,而是一頓打。小七郎自小野性難馴,沖誰都齜牙。他懶得在口舌上費工夫,任何問題,一頓揍不就解決了麽——

可是原霽此時,要結結巴巴地學著跟關幼萱剖析自己的想法:“我沒有,沒有覺得你是累贅。我覺得你現在就很好……我那天,確實有些不高興。但是我不是因為你麻煩……而是你受傷,我很難受。我會覺得,你為什麽要受傷?我又不稀罕什麽蘑菇,你為什麽要去摘,然後受罪?

“我很多時候,我不需要、不需要很多在意……你沒必要做很多事的。維持原狀,就很好。”

他想到了他的母親。

如果母親不是為了生他,就不會在長安消磨至死。他什麽都無所謂,然而如果有一個機會讓他可以告訴母親,他會說——您可以不讓我出生,沒有關系。

關幼萱從他語氣中聽出許多不尋常的壓抑。關幼萱擡臉:“可是我想對你好。夫君,對你好的人,都是想對你好的。”

原霽抿唇。

他猛一下又有不悅的架勢。

關幼萱摟住他脖頸,訓練動物一般地親昵蹭他,好讓他情緒穩定。她嬌嬌俏俏地彎眸笑:“我明白我們之間的問題了。夫君其實是怕我受傷,才不願意我去做那些事,並不是嫌棄我惹事,對麽?”

原霽被她蹭得有些舒服地仰起頸,懶洋洋地眯眸,哼了一聲。

關幼萱:“我是個女孩子,從小就被阿父教育要文雅,柔柔弱弱的才惹人憐愛。我沒有爬過山,摘過野果,一次都沒有。這讓我不知道自己身體碰觸的輕重底線,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我高估自己,以為跟金姨學了防身術,就能像夫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