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漠狄王庭, 木措一身破敗地跪在老漠狄王前。

他身後,與他情形差不多、身上大大小小布滿傷口的漠狄兒郎們,一同跪著請罪。

老漠狄王坐在虎皮躺椅上, 手中抓著一把從中原買來的瑪瑙珍珠。他粗糲的手指摩挲著這些珠光寶物, 聽著木措語氣沉痛地匯報――

“我等無能,誤了父王給的機會。我們深入涼州,卻未到武威郡, 便遇到了原七郎。我等小看了原七, 與原七一戰, 兵馬損失近半。為了不盡折在涼州,我只能帶著勇士們逃回來。

“原七一路追蹤。如果不是可丹部接應, 我等也許、也許……”

木措低下頭, 悲憤萬分:“是我輕敵,還為此暴露了可丹部。”

老漠狄王良久才喃喃:“可丹部……無妨。原二也許只會警告,不會出兵可丹部。他們大魏的糧草是有定數的,原二他不能想打哪裏就打哪裏。他得向朝廷請示……我們在朝廷有人, 可以放心。”

木措疑惑:“父王不是說原淮野也在朝中麽?原淮野應該會幫著原家, 說服大魏出兵吧?”

老漠狄王冷笑:“他們大魏長安的水,混著呢。哪有那麽容易……你起來吧。非只有你輕敵,我也輕敵了。我們誰都沒料到原家七郎會是這樣……勝負乃兵家常事,以後大家打交道的機會,多著呢。”

雖然如此, 他們都知道漠狄這次在玉廷關下設下那麽多兵,不過是為了給木措提供深入涼州的機會。如今計劃敗落,涼州會提高警惕, 何況漠狄今年生起的戰事過多,就如原霽猜的那般, 春日戰事多,今年接下來的戰爭,漠狄都要回避了。

漠狄王說:“接下來涼州兵會打回來,我們只能躲著了。”

木措打起精神:“幸好我們還有其他計劃。”

漠狄王頷首。

木措想起原霽,心中仍忿忿。他說:“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像父王當年對付原淮野那樣,毀掉原七郎就好了。”

老漠狄王說:“此計非到萬不得已,不得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主意,如果我不是被逼得無路走,也不想那樣……何況原七郎如今的表現,還不配我們將他看得過重。木措,現在更重要的是,我年紀大了,想將王位傳給你……”

木措沉聲道:“原七郎是我生平僅見勁敵,若不能殺了他,我不會當王。”

老漠狄王滿意大笑:“好!這才是我漠狄勇士該有的氣概!”

他尋思著:“也不能只有氣概。我們要打敗涼州,打敗大魏,便要嘗試學習他們的先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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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來自大魏的學士,最近半年都在西域遊學。西域小國不斷派人請這位學士去王宮給各位大王公主們講課。這位學士名噪一時,最近來到漠狄,漠狄王試探地派人去請。

漠狄王擔心對方因為大魏和漠狄的敵對關系而拒絕講學。

那位學士卻不拘一格,同意了下來。不管身後人如何評價,既然身在西域,便應維持中立原則,互不得罪。

蔣墨打聽到,這位學士是江南大儒關玉林的關門弟子,名為張望若。蔣墨恰好在出塞前,認識了關玉林――關玉林的唯一愛女關幼萱,嫁給了原家七郎。

沖著這層關系,蔣墨認為這位張望若,應該會幫自己進入王庭。只消對方進入漠狄王庭講學時,自己扮作隨從跟著他便是。而自己之後要做什麽,是否會鬧得漠狄王庭兵荒馬亂,蔣墨怕對方不肯幫自己,便沒打算實話實說。

蔣墨仍扮作漠狄人,被從鬧市中七拐八拐領入一昏昏小帳。身後有原二派的人一路保護,蔣墨並不膽怯,撩袍入帳,便見一面容文秀的青年郎君一腿曲起踩在小幾上,另一手握著扇柄抵著下巴。

這位垂頭的青年以極為不羈的姿勢閑坐氈榻,正靠著方案看一封信。室內布置典雅,器具古樸,總算讓最近混在粗俗蠻人中的蔣墨,感受到了一些來自大魏的書香之氣。

蔣墨拱手,換了大魏官話:“在下見過張兄。”

張望若眉毛輕輕挑了一下。

她瞥了一眼下方那個一身臃腫、滿臉絡腮胡的漠狄人扮相的男子,再品呷小師妹寫給自己的信。隔著信紙,她都能想象到小師妹那一副天真爛漫又極為認真的樣子――

“師姐,你如今還在西域麽?五哥,就是我夫君的親哥哥最近去了漠狄。你若是得空,不如幫一幫他?他似乎是有什麽任務在身……既是拿著朝廷手令出塞辦事,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吧?

“蔣墨的相貌我大約不用多說。他若是與師姐有緣相遇,師姐但凡看他一眼,便會知他是誰。畢竟他是長安第一美人,名不虛傳。最後,師姐,你何時回大魏?你已在外遊學兩年,阿父與我、師兄,都想念你。你若是回來大魏,必然從涼州過。我便可以見到師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