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原霽那般戲耍關幼萱,是因為見她乖乖坐著。她幹幹凈凈地仰起臉對他笑,又舉起饆饠問他吃不吃……她越乖,越讓人想欺負。

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他想到了從小到大,他戲弄小娘子時,二哥是如何責他揍他的。原霽想到二哥,便想到二哥不同意他娶關幼萱。原霽頓一下,把身子站直。

不想他才起身,關幼萱就將饆饠舉到了他唇邊。

她眨眼睛望他,是個很誠心的邀請他吃的動作。

關幼萱見他不動,還湊前對著手中油紙所包的胡餅吹了吹氣。她重新望向他,紅著臉,又聲音甜軟:“你吃呀。我幫你吹了吹,不燙了。”

胡餅到唇邊,原霽在她的凝視下,又像被迫又像自主麻木,他張口真的咬了一大口餅。口中咀嚼半天,原霽才回神,說:“別讓我二哥看到。”

關幼萱奇怪:“為什麽?”

她自己琢磨出一個答案:“因為我們在背著你二哥幽會?”

原霽被她噎得,一下子咳嗽起來。關幼萱被嚇到,連忙站起來踮腳,想為他拍後背。

原霽躲開她的手不肯讓她碰到,回過頭來,他整張臉都被咳紅了。惱她胡說,原霽齜著牙沖她低吼:“誰和你幽會了?”

關幼萱打量他半天,不解地問:“不是你主動走過來的麽?我又沒喊你。”

原霽:“我是見你一個人坐著很寂寞!我是好心!而且這個也不是幽會,頂多是……我日行一善!”

關幼萱“哦”一聲,她絲毫不在意饆饠被他咬了一口,自己扯了一點兒面片咬在嘴裏,含糊地評價他:“你這人好精致呀,大小姐脾氣。”

原霽琢磨一下,覺得她是罵他小白臉,拐彎抹角說他“斤斤計較”。

他瞬時沉下臉,目光陰鷙地逼著人。他這樣的少年,真的經歷過戰場、殺人,身上的每一處傷都是爬摸出來的歷練。他肆意桀驁,如猛獸烈禽,和長安城中風流倜儻的名門子弟都不同。

原霽這淩厲逼迫的氣勢,連大男人都會嚇退散步,何況關幼萱?原霽就想嚇唬關幼萱,他見關幼萱往後退了一步,睜圓眼睛。

原霽滿意了,正想將自己的氣勢收回,就聽他面前的關幼萱怯怯地向他身後說:“阿父,師兄!”

原霽:“……”

他僵硬著回頭,對兩人打招呼。關玉林對他吹胡子瞪眼,十足嚇人;關幼萱那個師兄長得斯文,不像關玉林那般臉黑,然而這個師兄若有所思地看人的神情,又讓原霽很厭惡。

關玉林客氣的:“小七郎在和我們萱萱玩啊?”

原霽一本正經:“沒有。我要出城去找馬賊,我原本二嫂的‘死’有點疑點,我想弄清楚給關家一個交代。伯父放心,關大娘子不會白白死的。”

原霽的場面話一向拿得出手,聽他提起關妙儀,關玉林神色一暗,嘆口氣,就不想說什麽了。而關幼萱聽原霽還要查她堂姐的死,心中著急,有點怕原霽真的查出什麽,讓伯父更加傷心。

關幼萱對原霽說:“你讓其他人去,陪我玩呀……”

她語氣綿而婉,帶著江南女孩子慣有的軟糯調子,聽在人耳中,像是撒嬌。

原霽立刻別過臉,身畔拳頭握緊。

而關玉林難得語氣嚴厲:“萱萱,跟你師兄一起,陪為父走一走。原七郎日理萬機,你不要打擾人家,讓人家陪你玩了!”

關幼萱還想著伯父的聲譽:“可是……”

裴象先一把摟住她的肩,將她拽到自己身邊。裴象先對原霽客氣地笑:“萱萱不懂事,讓七郎笑話了。七郎去忙吧。”

關幼萱:“哎……”

原霽看一眼她,又看一眼裴象先摟著她肩膀的手。原霽唇角向下壓一下,眉毛緊皺,似有不悅。但他深深望一眼裴象先,終是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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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玉林如臨大敵,再沒心情去關心關妙儀的生死,只記得將女兒拉回府邸。關上房門後,關玉林和裴象先一起審問關幼萱的感情問題——

“萱萱,你與阿父說實話。你是為了原霽來涼州的麽?”

關幼萱坐在小幾旁,望著阿父一臉嚴肅的模樣。她一向與父親實話實說,便承認:“是。”

關玉林眼前一黑。

還是裴象先鎮定地幫老師繼續問:“那日我與老師聽說你主動提議代嫁,你可是認真的?當真認真考慮過?”

關幼萱望望阿父,她抿唇道:“是。但這是有原因的,因為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了原霽……他救我們全家,我想報恩……我是想代嫁,因為他以後真的是我夫君啊!”

關玉林心想:連夢裏都是原霽。

完了。

乖女兒恐怕真的要被壞小子拐走了。

他沉下臉,就要說自己反對這門婚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女兒遠嫁。裴象先卻在旁拼命給老師使眼色,暗示老師——棒打鴛鴦這事,做不好的話,可是會和小師妹結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