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斑馬線對岸的指示燈變成綠色,旁邊女孩的傘骨邊擦過男人的後背。

連訣伸手將人往自己傘下稍帶,濃郁的酒氣撲鼻而至,他微不可見地抿了下唇,蹙眉看著面前臉色不太好看的男人。

“不舒服?”

男人略一點頭,又很快搖了搖頭。

連訣的大衣袖口被男人的手攥起褶皺,他向回抽了抽,對方卻沒松。

“需要送你去趟醫院嗎?”

男人仍然搖頭,擡起眼睛看著他,嘴張得有些艱難,聲音細而虛弱:“……你可以帶我回家嗎?”

身側馬路上車流攢動,鳴響的汽笛蓋過了男人微弱的音量,連訣只隱隱聽清他說‘回家’。

連訣頓頓,問:“你家在哪兒?”

男人再度搖了搖頭,神色有些難堪:“不、不是我家。”

他細眉緊皺,看上去似乎不舒服極了,閉了閉眼睛,嘴唇慢慢抿了一下,更加困難地開口:“或者酒店,用你的證件,可以嗎?我的證件好像有問題,她們不肯給我開房……”

連訣擡眸往馬路對面的快捷酒店掃去一眼,點了頭,沉聲確認道:“你真的不需要去趟醫院嗎?”

“不用……醫院。”

男人像是要證明自己沒有到要去醫院的地步,松開了連訣的手臂,身體小幅度地晃動了一下,才在連訣面前站穩了,重復道:“不用去醫院。”

他低著頭,個頭只到連訣下巴,從連訣垂眸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燙紅的後頸與平坦削瘦的肩頸,男人身上的白色襯衫被雨水淋濕,薄而透明,清晰地描繪出他輕微顫動的蝴蝶骨。

他在發抖。

“我只是,有點頭暈……”男人垂著眼,輕輕揉了揉額角,沙啞的聲音裏帶著一點懊惱,“我好像醉了。”

連訣本想就近將人送去對面那家快捷酒店,結果卻因登記信息與入住人不匹配,被酒店前台婉言拒絕了入住。

男人蜷在酒店大廳靠窗的沙發角落,側額抵著冰涼的玻璃窗,昏昏欲睡。

連訣走過去,叫了他一聲。

男人的臉皮兒被蒸得紅透,眼梢也暈著緋紅,甕聲“嗯”了一下,算是昏睡過去前最後的回應。

外面雨勢大了,雨水在玻璃窗上拍打出沉悶的聲響,流瀉在窗上的雨水匯成更叠流動的薄綢。酒店外的霓虹燈在窗前映出暖黃色的光影,為男人不太安穩的睡顏鍍了層柔和的光邊。

連訣擡眼掃過墻上的掛鐘,九點半了。

他收回目光瞥著沙發上睡熟的人,才意識到他剛才給自己撿了個多大的麻煩。

司機是在半小時後趕來的,連訣撐著傘站在路邊,身旁的男人半倚在他懷裏。想必是濕冷的衣裳貼在身上滋味不太好受,晚上天氣又涼,那人下意識貼近身旁人的胸膛,妄想從對方身上汲取溫度。

司機推開車門撐著傘下車,注意到連訣懷中摟著人,微怔了一下,很快畢恭畢敬地向連訣頷首:“連先生。”

連訣繃著臉把一個勁兒往他懷裏鉆的醉鬼拉開,將人丟給司機:“送他去酒店。”

司機下意識接過人,聞言一愣:“哪家酒店?”

連訣拉開袖子看了一眼腕表:“隨便找家五星酒店,用我的名字給他開間房。我還有事。”

話剛說完,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剛還醉得神智不清的男人掙紮著從司機懷裏撐起身,細長的眸子微眯著,眼裏含著一層霧蒙蒙的濕氣,要哭了似的:“別走,幫幫我……”

司機有些尷尬地站在一邊,小聲叫道:“這,先生……”

連訣微眯起眼,打量著面前的男人,企圖從他臉上找出半點裝醉的痕跡,未果。

兜裏的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連訣短暫地收起目光,神色漠然地從他手中奪回手腕,男人仍被他不算大的動作扽得踉蹌,好在一旁的司機扶了一把,才晃晃悠悠地站穩了。

連訣淡瞥了他一眼,將手裏的傘遞給司機,掏出手機接起電話:“怎麽了。”

“先生,您今晚還回來嗎?”阿姨在電話那頭猶猶豫豫地開口,“童童還沒睡呢,說要等你回來。”

連訣微蹙起眉:“等我做什麽,讓他去睡。”

“今天考了好成績,一直掛念著你回來表揚他呢。”阿姨無奈地嘆了口氣,“結果剛才又惹您生氣,現在自責著呢。”

“我沒生氣。”連訣說。

“那您現在有時間嗎?我讓童童過來跟您說句話?要不我看他今兒晚上可難睡了。”

連訣旁邊看了一眼,男人耷著腦袋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單薄的身板在夾著雨絲的夜風中打顫。

他對著電話那頭低低應了一聲,等待對面接聽的空档裏從等在旁邊的司機手中拿回傘,擡了擡下頜:“送他走吧。”

司機打開車門,客客氣氣地對男人道:“您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