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遙敬一杯米酒

這天下午他們總共做了三次,後兩次時李月馳不再說話,只是定定望著唐蘅,在他身體裏不停進出。到第三次結束,兩人都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唐蘅的黑發被汗水黏在臉上,他甚至沒力氣將它們撥開。李月馳低頭附在他耳邊,用氣音說:“我還是喜歡之前的顏色。”

唐蘅已經累得快要睡著了,含糊地問:“什麽之前的顏色?”

“頭發……”李月馳伸手把他的發絲撥開,很輕地撚了撚發尾,“之前有幾縷橙紅的。”

“唔,公司非要我弄成黑的……過段時間再染吧。”

“沒事……”李月馳笑了笑,“這樣也很好看。”

“睡一會兒……”唐蘅嗓音沙啞,“我不行了,累死了。”

“唐蘅……”

“嗯?”

李月馳起身,拿來他們的保溫杯:“喝一點再睡,你的嗓子太幹了。”

唐蘅瞥他一眼,佯作生氣道:“怪誰?”

李月馳誠懇地說:“怪我……”

保溫杯裏是溫熱的米酒,味道酸甜,入口順滑。唐蘅一口氣喝下大半杯,他眯著眼睛,朝李月馳努努嘴。李月馳便抽出一張紙巾,為他把唇上亮晶晶的米酒擦幹凈。

唐蘅倒在床上,又用指尖戳了一下李月馳的手臂。

李月馳下床,打開空調,25度。

“睡吧……”唐蘅輕聲說。

“嗯……”李月馳在他身旁躺下,環住他的腰。

唐蘅很快就睡著了——甚至比平時還要快,並且,睡得很沉。李月馳知道這是藥效的緣故。空調發出低低的「嗡」的聲音,燥熱空氣逐漸冷卻,李月馳的指尖輕抵在唐蘅肋下,他能感覺到唐蘅的呼吸已經變得悠長而平穩。唐蘅背對著他,他看不見唐蘅的臉。但是也不缺這一次,李月馳這樣安慰自己。他太熟悉太熟悉了——唐蘅熟睡時偶爾有一些孩子氣的小表情,皺眉,撇嘴,小狗似的頂頂鼻尖,像是夢裏在和人吵架。如果感覺冷了,唐蘅會無意識地蜷起身體;熱了,他會來回翻身,睡得很不踏實。

李月馳知道今天做得過了,去找唐蘅的時候他不斷告誡自己,要忍住。科學家說身體的記憶比大腦記憶更持久,所以有些滑冰運動員失憶之後,哪怕忘記了理論知識,也還能繼續滑冰。李月馳不希望唐蘅保留太多關於今天下午的記憶,所以他一再克制自己,很多想說的話,忍著沒有說出口;很多想做的事,倒也的確來不及做了。

可他還是沒能完全克制住,他知道唐蘅被他弄疼了,他的力度太大。如果身體的記憶真的比大腦記憶更持久,那麽是不是說,就算很久之後唐蘅淡忘了關於他的一切,至少,身體還留有那麽一絲熟悉?做?愛的時候他甚至想到——以後,唐蘅是不是也會和其他男人做這件事?他們做這件事的時候,唐蘅會忽然想起他嗎?身體的記憶比大腦記憶更持久——哪怕只是想他一瞬間,也好。

這些念頭真要命。好像他還沒動手,自己先死過一次。

五點十七分,不能再拖了。

李月馳緩緩收回手臂,把空調被展開,蓋在唐蘅身上。他很想再吻一次唐蘅的臉頰,但他怕驚醒唐蘅,而且今天已經吻過很多次了。李月馳沉默片刻,食指勾起唐蘅的一縷頭發,俯身,吻了他的發尾。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看見唐蘅熟睡的模樣。

李月馳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拿上鑰匙,最後,他把唐蘅兜裏的錢悉數取出。有零有整五十二塊八毛錢。他知道錢對唐蘅來說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那就讓他最後自私一次,從唐蘅那裏,最後一次,拿走點什麽。

等到某一天,他垂垂老矣時,如果身體的記憶和大腦的記憶都不作數了,那麽至少,他還有一點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作證。

李月馳悄無聲息地關上門,他愛的人,仍在熟睡。

五點半,唐國木開完會,慢悠悠走向辦公室。他這兩天高血壓犯了,視力不太好,而這個時間,走廊裏的燈又還沒開。所以當他看見辦公室門口的模糊人影時,心頭竟然升起一絲恐慌。雖說他自掏腰包補償了那對夫婦二十萬,但鄉下人不識擡舉,竟然嫌他給少了,最後還是院長出面,又從學院撥了三萬塊錢給他們。

前方的人影高高瘦瘦,顯然是個男人。不會是他們找了什麽鄉下親戚,來鬧事的吧?

又向前走幾步,唐國木看清那人,倏地松了口氣。

李月馳穿件寬大的白襯衫,牛仔褲,低眉順目站在他面前。

“老師……”李月馳不看他的眼睛,低聲說,“我……我想和您說幾句話。”

唐國木嗤笑一聲,想把手裏的教材甩到他臉上,不過走廊有監控,還是算了。

“進來吧……”唐國木漫不經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