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縷光

淺灘, 海浪腥鹹。

司諾城趴在礁石堆裏,半長的黑發貼在臉上,正沿著他蒼白的臉淌下淡色的血水。他的嘴唇凍成了青紫色, 橫跨脊背的創口泡得發白, 就連呼吸也變得若有似無, 儼然是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模樣。

嘩啦, 潮起潮落。

紀斯踏浪而來, 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邊。

他不急著救他, 也沒關注他的傷勢,反而是以一種好奇又嚴苛的目光打量著司諾城,從頭到腳, 仿佛在看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晨曦微露,晚秋的陽光刺破陰雲,落在滿目瘡痍的土地上。

伴著海鷗的一聲聲名叫,紀斯終是彎下腰, 用手指撥開了他的發。輕輕刮去對方的血漬, 紀斯的自語聲低不可聞:“你說, 我為何會猶豫?”

那一掌落下足以讓奧代爾當場陣亡,可他卻在看見這張臉時本能地錯開手, 直接劈在了宙心權杖上。

權杖吃得住他的力量, 海島卻吃不住。要是一掌落在海島上,那麽等待奧代爾的也是同樣的結局。

偏偏,奧代爾用了司諾城的臉……

對, 就是這麽一張臉, 居然能讓他錯開殺招, 還親手劈向自己的權杖。

捫心自問, 如果奧代爾用的不是司諾城的臉而是別人的臉, 那麽他的一掌還會不會落下?

比如拉基、姜啟寧、祁辛黎等隊友,他給出的答案是照打不誤。又比如曾經的隊長、劍神、狐狸精等隊友,他給的答案是“必須打得更狠一點”。

他從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或者說,他在進入超神境之後就淡化了“人”的情感。可那一秒,他是真切地——不想下手。

簡直莫名其妙……

“我也想問為什麽。”紀斯戳了戳司諾城的臉,“你明明這麽普通,我為何會對你另眼相看?是你在咖啡裏下了毒,還是我的腦子裏進了水?”

回應他的只有海潮的起落,以及司諾城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不可思議……”紀斯緩緩挪開了手指,“是我的問題嗎?”

隊長養輪回小隊,幾乎是把全員當成社畜使喚,也沒見她多“偏愛”哪個隊員一些。怎麽輪到他養白菜了就出這種紕漏?

是他的手段和心性不如隊長,還是他種菜的方式出了問題?

紀斯縮回手指,卻在指腹離開對方的一刹那,司諾城本能地擡手——拉住了他,攥緊。他依然沒醒,呼吸更是微弱了幾分。

“嘩啦……”潮水拍打礁石,也打濕了紀斯衣袍的下擺。

沉默片刻,紀斯輕嘖一聲:“也不知道你我之間算誰更倒黴些。”

話落,他的長發傾落,層層包裹住司諾城的軀體將人拖了回去。把人跟拉基一夥兒攤平放在地上,整得像戰場收斂屍體似的。

“誒,司老大?”俞銘洋震驚了,他頭一次看見司諾城半死不活的樣子。忙扒過十字架爬到他身邊,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哇靠!這脈搏是要嗝屁了吧?”

他頑強地撐起身體,正要把手摁在司諾城胸膛上來做個急救,卻被紀斯的杖尖頂住了額頭。

“誒?”俞銘洋疑惑仰頭。

紀斯微笑:“別做多余的事。”

“可是司老大他……”

“你還記得他剛覺醒的時候,身上盤著什麽嗎?”紀斯反問,又倏然想起,“不對,你不知道。當時在葫蘆口的是姜啟寧,不是你。”

迎著俞銘洋懵懂的目光,紀斯說道:“司諾城覺醒之後,在失去意識時身體會進入自我防禦機制,顯化出‘靈魂圖騰’的雛形。我第一次見到他的‘圖騰’時,那還是一條金色的蛇。盤在他的身體上護著他,如今已成為龍了。”

“就像拉基在寧原魔窟第一次失去意識那樣,他所變化的形象也是‘圖騰’的雛形。會為了保命而做出‘殺無赦’的事情。”

“當你把手放在他的心口進行施救,要是他不夠信任你,可能會本能地反殺你。”紀斯道,“如此,你還要試試嗎?”

俞銘洋幹脆利落地收手:“不了不了,我怕試試就逝世。”

末了,他又有些擔憂:“……但這樣放著真的沒問題嗎?萬一真有事呢?”

“龍身成形,底壽千年,你說會不會有事?”紀斯道,“屆時我再慢慢解釋,現在將養一番,等待中洲的救援吧。”

邵修一愣:“那大澳的任務?”

祁辛黎掃過寸草不生的大地,嘴角一抽:“剩下的任務大概是可以交給別人了。”

覺醒者與暗精靈一戰,幾乎是蕩平了大澳半邊的領土。能量波一次次炸下來,就算真有什麽絕世大妖估計也炸成灰了。

威脅已經掃平,要是大澳再掰不回土地,那便是他們的能力問題。

這樣也好,他們這批遠征的覺醒者終於可以休息了……

“我們以後是不是該把戰場挪到荒無人煙的森林、沙漠和山區?”祁辛黎道,“像大澳這樣方圓萬裏不見人影,哪怕下來一百只惡魔,也不會危及人口眾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