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縷光

紀斯明白, 早在他降臨地球的那一日起,毀滅日的齒輪就開始轉動。

發酵至今,作為前置條件的因果業力, 後置條件的界門節點, 循序成型的妖魔異化, 突變四起的全民覺醒都一一對應在他的預料中,但最後的“爆發契機”卻久久沒有出現。

在他的預知裏,四月份的世界本不該如此“平靜”。

覺醒者的數量會暴漲, 墮落者也會跟著激增。各地的界門會破碎,異度的怪物會瘋漲。天地被黑暗籠罩,白色的光將掀起風暴, 山川河流在哀嚎,時空樞紐在動搖……

他能預知到毀天滅地的能量沖撞,卻看不到一個具體的結果, 這實在是奇了。

第一縷茶香飄過他的鼻尖,紀斯緩緩睜開了眼。案幾邊,他腰杆筆挺地盤坐在側, 接過那盞茶輕抿。

一口呷過, 唇齒留香。

漸漸地, 他舒展眉目,心頭的思量開始明朗。命運本就不是蓋棺論斷的東西, 它每一秒都在發生無數種可能。而他看不到結果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變數與他相關。

與他相關, 那就無法預料了……

俗話說, 醫者不自醫, 占者不自占。他作為“超然生命體”, 起心動念都有可能地動山搖, 要是給自己做了個占蔔,下了什麽言靈或暗示,那地球八成是完了。

紀斯確定自己不會做傻事,但這樣一來,事情就愈發顯得撲朔迷離。

到底是出了變故,才引得與他相關?難不成是他一時興起做了個夢,夢裏給暗域的魔鬼打開了通道?

不可能。

那麽問題來了,不是這個問題,還有什麽能有資格被稱為“問題”?

必然是與他相關的——只有與他相關至深的事物,他才總是看不分明。就像他“看不到”自己的隊友們如今過得怎樣、在做什麽、何時相聚一樣。

沉默久了,眼見紀斯沒什麽談興,王義元本能地想退出去。可想到今日排查遇到的難題,王義元還是硬著頭皮道:“大祭司,不少省市傳來消息,說境內的大型道觀都封山了,上不去。”

“嗯?”

“官茅協會的章天師傳人說,近期大災降臨,他們必須封山護持,保住道承。”王義元全文背誦拗口詞匯,他是半點不知這些詞匯是什麽意思,“……說是等法脈無恙,自會開山。之後道觀的弟子都會下山,幫中洲渡劫。”

近期大災降臨,必須封山護持……對照自己所見,又是大災?

紀斯微微頷首。

雖說明面上紀斯不掌實權,但背地裏早成了管轄覺醒者、修道士和特異人士的一把手。他這一點頭,王義元便明白了。

“說起來,‘幫中洲渡劫’這話——是不是暗示那些道觀弟子都會成為覺醒者?”

紀斯輕笑:“覺醒是這個時代的終途。”

“道士有自己的道統和傳承,他們性命雙修,主要是為了擺脫輪回之苦,進而位列仙班。他們更趨向於修士,先修身再養魂;而覺醒者更趨向於魂修,先煉魂再鍛體。只是這個時代靈氣微薄,能修成的總是鳳毛麟角。能覺醒,修行事半功倍;不能覺醒,速度稍遜一籌,僅此而已。”

大覺醒時代,覺醒才是大勢。

“大道三千,萬源歸一。”他感慨道,“這是我們修行的必經之路,也是我們尋求的本真。”

“本真?”是什麽?

“返璞歸真。”

……

“抱元守一。”

一只胖鳥窩在司諾城的發頂,拱了拱他溫暖的金發虛影,舒服得頭皮發麻,真是什麽都能往外說:“師父說,天清地濁,黑白陰陽,是為‘原始’。這是需要‘抱’的東西,怎麽抱呢?你就想想太極魚,陰陽是一體,從不分家。”

陰陽合一,從不分家?

那麽這個“抱”應該是融合的意思。

司諾城抹去臉上沾到的血跡,盤膝坐在一頭大魔的屍體邊,凝神靜氣。隨著他往鬼域深入,他發現自己與鬼域的磁場融合得愈深,也愈發能感受到它的真實。

比如,被消滅的鬼物不再是灰飛煙滅,而像是有了形體一樣會淌血、會變成屍體、會死亡。而他在鬼域呆得越久,靈魂的外衣就越結實。

身體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有不少塵封的東西在源源不斷湧出,也在從四面八方吸納。司諾城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鬼域呆了多少個日夜,他唯一能感覺到的是——自己快控不住靈魂的力量了。

幸運的是,之前撿到的三只“俘虜”懂些由頭,胖鳥會告訴他怎麽保住身體,兩顆含羞草會告訴他怎麽控住魂魄。

得虧司諾城腦子夠好,否則早在他跨入鬼域中心時,就崩得只剩魂體了。

“人是黑白,也集陰陽,是‘元’,就是最原始的東西。”胖鳥一字一句道,“守的是你的心、智、靈,不能在陰陽混沌中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