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縷光

司諾城知道紀斯有很多秘密, 但他不會主動過問,也不會刻意提及。

越是覺醒到深層,越是對人對事諱莫如深, 自從他邁過了“心念即咒語”的門檻, 司諾城算是徹底理解了紀斯所說的“夢境即現實”的道理。

因此, 哪怕他心存疑問,也會先按捺再觀察,看看能不能問。有些話題, 除非紀斯願意開口,否則他絕不多說。唯恐一不留神,說出的話變成了言靈, 做個噩夢變成了現實,那就糟糕了。

不過,既然是紀斯主動提起的“破局”, 那麽……

“我們要破的是什麽局?”

“死局。”

紀斯的手順著黑豹的脊椎撫到它的尾巴,一點點消去它的不安:“為了償還一段因果,我選擇了這裏。同樣的, 在我做出‘選擇’的時候,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因果的大循環開始形成。”

“大循環?”

“你可以理解為莫比烏斯環。”紀斯輕輕捉住黑豹的尾巴,將它的尾巴尖塞進獸口, “就像它這樣, 首尾閉合。”

黑豹甩開尾巴, 獸瞳眯起。片刻後, 它還是蹭了蹭紀斯的掌心。

“你也可以理解為太極、銜尾蛇和無限符號, 概念是互通的, 只是表現方式不同而已。”紀斯說道, “宇宙對‘時間’沒有定論,而多維空間的存在足以讓‘過去’、‘現在’和‘未來’在同時進行。”

他側首,微微揚起臉,雖然雙眼注視著司諾城,卻又像是透過他在看著什麽。

“比如你,司諾城。”紀斯忽然道,“你的人生在我的眼裏,就是一場已經成型的電影。過去、現在和未來,我可以隨意跳動到任何一個時間點,去看‘電影’在那個時間點發生了什麽事。”

“所謂的命運就是如此。一段人生,一場電影,就是‘格局’。”

“所謂‘破局’,就是你跳出了屏幕,把握住電影的進度條,甚至還能在電影中加入變數,把它變成另一部電影。”

“我是變數,司諾城。”紀斯笑道,“而你們,是電影的編劇。我給了你們跳出‘屏幕’的權限,能不能把悲劇改成喜劇,在於你們自己。”

他緩緩起身,看向“陷入沉思”的司諾城:“我希望這個‘環’,是以喜劇結尾。”

“你明白了嗎?”

司諾城微微頷首:“道理我都懂,但是——”他的目光驟然變得犀利,“你老實告訴我,你看了我哪個時期的事?是嬰兒期還是青春期?”

他嬰兒期裹尿布流口水,青春期變聲長了一顆痘的黑歷史被發現了嗎?

紀斯:“……看了未來。”

司諾城心滿意足:“嗯,未來的我是不是世界首富?家庭美滿,事業紅火,還成為了最強的覺醒者。”

紀斯想起死局的細節,惡劣一笑:“不,在‘電影’裏,你破產了。沒結婚,沒親友,沒子嗣,雖然成為了最強的覺醒者,但是最後——沒救了,等死吧。”

司諾城:……

這種垃圾電影,一定沒有票房!

……

幽暗的野林深處,紀斯把玩著一片枯葉,指腹摸索著葉面的紋路,從莖到絡。它就像是生命樹的縮影,有根系有枝丫,有生也有死。又像是“人”,從茂盛到枯萎,落葉歸根。

所以說,萬事萬物極為神奇。大的套著小的,小的影射大的。宇宙浩渺,天地廣闊,但有時,宇宙正是一粒微塵。

就像現在,心防極重的黑豹終於接受了司諾城的安撫,當它躁動的情緒趨於安靜,當司諾城的眉心觸碰它的額頭,人眼看到的始終是“人與動物”的親近,可落在紀斯眼裏,是兩個靈魂的互相理解。

“嗷嗚……”黑豹低低嗚咽。

“你想告訴我什麽?”司諾城順著它的皮毛,“是在難過嗎?”

倏忽間,司諾城撫著黑豹的手一頓。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剛剛清晰地“看見”了一棟別墅,裏頭的大理石地磚上流淌著鮮血。

他垂眸,眼底有暗金色的數據流在湧動。出於靈魂的本能,司諾城將額頭抵上黑豹的額頭,喃喃道:“請讓我看到。”

“讓我,透過你的眼睛看到。”

“嗤啦”一聲,仿佛是電流炸開的輕響。以黑豹為媒介,以記憶為載體,司諾城“聽見”了野獸受傷的吼聲,也“聽見”了數種語言交流的內容。

很模糊,但還能辨識。

“三只……運到黃金海灣,會有人買單。可惜死了一只幼崽,不然……”話音斷續,很快沒了聲。

司諾城感覺有一張嘴叼起了“自己”,在晃蕩之中,他被送到了車尾的邊緣。有什麽東西在把他頂出去,是極為熟悉的……母親的味道?

緊接著,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幾乎失去了意識。

冰冷的雨水砸下,“他”在水流中嗚咽。體溫在一點點散去,沉重的眼皮卻硬撐著睜開。“他”發出悲鳴,在向這個世界求救,在呼喚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