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縷光

紀斯不喜欠人情。

欠錢尚且有還清的一天,人情債卻不容易還清。積累多了會產生因果,因果解不開就成了業力。輕則“榮親”,重則“業胎”,生生世世牽扯,剪不斷理還亂,才叫人心煩又頭疼。

譬如當年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輪回空間,如果隊友沒有把他撿回去悉心照料,那麽他今天的選擇絕不會是地球,而是更高維度的世界。

如果司諾城沒有發善心送他來鯨渡港,那麽他絕不會送出平安咒,更不會在咒術被觸發的第一時間趕到對方身邊,救了一整艘遊艇。

同理,如果司諾城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給他一份工作,幫他解決溫飽問題,那麽紀斯絕無可能告知他這條預言。

人給予善,結下善因,他回饋善,結出善果。

沒有善因,就不存在善果。

司諾城一念不起,或許他不會來鯨渡港。這般,紀斯會靠雙腿走向事發地,姜啟寧的遊艇還會準時開往外海……等待他們的結局大概是死在蛇腹,而紀斯沒準還走在路上。

大祭司會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嗎?

並不,越是接近神性的職業越是契合天道的性子。紀斯光是把預言留在網吧,已是對人類付出了極大的善意。聽不聽是人類的選擇,而親手做的選擇,他們得自己負責。

至於紀斯,趕得及就救一救,趕不及就算了唄。就像他對待自己的庶弟一樣,即使血管裏流淌著相似的血,可教不好就把人搞死,沒半分猶豫。

他的本質就是個涼薄又冷淡的大祭司。

要不是遇到司諾城,對方還給他挖了一個又一個善因的坑,紀斯真不會跟他牽扯太深,還不得不想法子把坑一個個填上。

人情債欠多了就像滾雪球,饒是紀斯也怕這雪球越滾越大,到時候把自己埋了。君不見人世間多少愛恨情仇,都是人與人累世相欠且還不清的結果。

紀斯心下輕嘆,既然司諾城送他一份工作,那他就阻止對方身邊即將發生的悲劇。

他“看見”有一個之於司諾城而言牽絆極深的人登上了飛機,最終葬身在嶺東區界門打開之後……罷了,去一趟嶺東吧。

紀斯本以為話一出口,司諾城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大抵不會信。誰知這廝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雖然眉頭蹙得很緊、眼神也挺奇異,但終是沒說出反駁的話。

紀斯奇了:“你信我?”

“信……”司諾城憋出一個字,反復告訴自己不能刺激有跳海傾向的人,“我連巨蛇都見過了,還有什麽不信的。”

紀斯笑道:“好,麻煩你買兩張機票,我們趕去嶺東。”

司諾城:……是我請你做秘書!你怎麽反過來讓我幹秘書的活?到底誰是誰老板啊!

可他敢吼一個有跳海傾向的人嗎?他不敢!

司諾城只能深呼吸,哪怕心裏十萬個不願意,手指還是誠實地點開了手機:“26日嶺東有妖怪……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說得不準,我就把你從‘男秘書’調成門衛。”

然後不著痕跡地疏遠,徹底遠離這滿嘴跑火車的中二病。

他的親人在燕京,平日無事不離家。年關將至,正是大團圓的時候,目前除了他,他們不可能有閑心飛嶺東。

真是瘋了,居然跟著胡鬧。

司諾城點擊付款,湊巧瞥了一眼紀斯的身份證:“說起來,你今年21歲,年紀比我小點兒……應該是大三吧?在哪兒上學呢?現在還沒放寒假,你怎麽能到處跑?”

紀斯:……這是一道掉馬題。

他學過浩如煙海的東西,卻沒打聽過有關地球上的學籍。無法,紀斯憑本能擡眼,以絕佳的目力掃視周遭的各種廣告,分分鐘鎖定了一張很靠譜的讀書內容。

“我已經畢業了。”紀斯穩得很。

21歲前畢業,人長得好,文學素養也不錯,想來應該是個優秀生。司諾城如是想。

緊接著,他聽見紀斯說道:“我就讀於綠江挖掘機學院,學制兩年,上午理論下午實踐,有豐富的開……挖掘機的經驗?”

念完廣告詞,紀斯和司諾城一起陷入了沉默。

紀斯:雖然不知道挖掘機怎麽開,但既然我會開星艦,開挖掘機應該沒問題……吧?

司諾城:……

他有理由懷疑紀斯是開著挖掘機不小心刨了人家祖墳,所以不僅賠得身無分文,還被迫丟了工作上趕著去投海。

這個邏輯沒毛病,嗯,應該是真相。

……

嶺東機場,客機禁飛的第九天,無人機試探的第七天。

天空上依舊掛著大朵大朵怪異的灰雲,右邊團起恍若人像,戴著頂高帽子,左側稀疏凝成一線,又長又直,橫穿了整一片天。

沒有人注意到雲朵的怪相,除了俞銘洋。

作為司老大的頭號小弟,俞銘洋自然緊隨司諾城的步伐。哪怕他不會破費去住最好的酒店,但司諾城吃過的美食他一個也不放過。而中洲的美食有著讓吃貨停不下來的魅力,一旦下嘴,就走不出這座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