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縷光

農家的雞圈建在院中,用簡陋的木欄圍起,泥濘潮濕、穢物堆積。

一身白的紀斯落地,渾身僵硬;二十只雞連鎖騰空,堪稱絕景。伴隨著一聲高亢的女音劃破夜空,氣氛陡然變得焦灼。

“抓賊啊!”民宅二樓燈光大亮,“偷雞啊!有賊偷雞了!”

呐喊就像烽火,點燃了整個村的狼煙。許是村子太平日久,難得有熱鬧可看,誰也不肯落後。老輩叫罵,小輩拿棍,呼啦一片四面包抄,手電筒的光交織成網。

近了,更近了……

紀斯不是沒時間脫身,而是把脫身的時間浪費在多余的關注點上。

他發現了一個茅廁。

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寒酸茅廁。

它頂著破敗的塑料棚,罩著漏風的籬笆墻,中間斜放著一口盛滿穢物的化糞缸。前頭沒裝遮掩的門,正面對準了雞圈,距離他的落地點只有三丈遠。

差一點,只差那麽一點,他就“死”在風華正茂的年紀……相比之下,落在雞圈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他來不及吐出一口濁氣,民宅大門外的燈泡倏忽亮起。一婦人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聲如洪鐘:“抓賊啊!偷雞賊啊!抓偷雞……偷雞……雞……”

戛然而止,語氣莫名弱了八分。她瞪大眼怔在原地,像是一幀定格動畫。

只見微光聚焦處,紀斯緩緩地側過臉。

一襲月白的法袍,披著柔順的長發。兩鬢烏絲編作小辮,由纖細的銀色樹枝固定,尾梢如水傾瀉,鈍化所有鋒芒。

輪廓俊秀,眉目如畫。君子如玉,本當如斯。

當他迎光回眸,親和溫雅,真是襯得日月都失去了顏色。

這一刻,驚恐的母雞化作了聖潔的白鴿,飛揚的雞毛融化成繽紛的落英,腌臜的雞圈被加上了一百層濾鏡,渲染成天堂的伊甸園,就連村民手中揮舞的電筒都像極了給偶像打call的熒光棒……

“深夜眾志成城勇抓偷雞賊”的畫風秒變“愛豆線下活動見面會場”,只不過是一個照面的功夫而已。

婦人嘴唇翕動,卡了半晌總算接完上一句話:“雞……你太美了!”

紀斯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年輕人,這麽晚了,你打扮成這樣在金桂花家的雞圈做什麽?”

“我……聞雞起舞。”

……

穿得花裏胡哨,喜歡在大半夜跟雞一起跳舞的“精神小夥”紀斯,最終還是靠著他的俊臉躲過了被送進鄉鎮派出所的命運。

只是,黴運能躲,生活難逃。

他從“輪回”帶入新世界的隨身物品,除了一張萬能身份證可以使用,剩下的實在不能典當出手。哪怕是硬通的金銀貨幣,一經交換也會徒生事端。

財不露白,莫測人心。

紀斯雖然不怕任何威脅,但也拒絕不必要的麻煩。他選擇這個世界是為了完成自己的“課題”,而不是與眾生為敵。

既已入鄉,那便隨俗。他們吃什麽,他就適應什麽;他們用什麽,他就嘗試什麽。新生活,新體驗,大可以當作一個身臨其境的遊戲。

而他的當務之急,是需要一些通用的貨幣。換取普通的衣衫鞋履,再準備一部大眾的手機。

不過,怎麽賺錢真是個問題……

鄉鎮的街市很是熱鬧,店鋪不少,可崗位已經飽和。他在鄉人打量奇葩的眼神中從街頭走到街尾,在公交車站前佇立半晌,仔細研究站牌。

坐慣了馬車、飛梭、時光機和星域戰艦,坐公交車確實新鮮。

待得知乘坐公交車需要投幣二元後,紀斯徐徐走向貼滿“專治不孕不育”小廣告的電線杆邊,拄著法杖安靜地站在那裏。

憑借過硬的顏值,他到底等來了第一位“客戶”。

五金店老板孫國宇閑著實在沒事幹,觀察了紀斯很長一段時間。他在鎮上開店三十來年,門前晃來晃去都是熟悉的老臉。

難得遇上個新面孔,自然得多看兩眼。哪知這一瞅,就給瞅出了神……實話實說,這麽俊俏的小夥子生平僅見。

想到自家有個單身26年的大侄女,孫國宇搓搓手,覺得相遇即是緣,不如牽繩搭線,萬一好上了呢?

於是,他懷揣著善意走上前。

“小夥子面生啊。”孫國宇和氣地笑著,熟練地遞出一根煙,“哪兒的人?”

紀斯含笑拒絕了香煙:“江南。謝謝,我不需要這個。”

不抽煙的後生好啊!靠譜,是個懂得過日子疼老婆的!

孫國宇愈發和善了,他親切地詢問了紀斯的姓名,拋出試探的長線:“你站在這裏是在等自己的女朋友嗎?”

紀斯回道:“我尚無家室,站在這裏只是為了做生意。”

“做什麽生意?”

“算命。”

孫國宇:……

“卦金只需二元。”紀斯只取當下最需要的部分,“一趟車錢罷了,先生需要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