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第3/5頁)

“不必多禮,過來坐。”

宮娥去端了一繡墩來,淑妃卻徑直坐到了榻邊。

皇後往裏靠了靠:“你坐得這樣近,過了病氣怎麽辦?”

淑妃低聲道:“臣妾身子康健,不打緊的。”

她已知必是因為陪她去校場騎馬,皇後方會染上風寒的。

校場寬闊,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沒有,較別處都冷得多。

她那時太高興,竟就忘了皇後身子弱。

淑妃滿心愧疚,她望了眼皇後手中的白玉盞,低聲問:“皇後娘娘不用藥嗎?”

湯藥的熱氣都散了,應當已經涼透了。

皇後聞言,望著湯藥蹙了蹙眉。

邊上女官見狀道:“我們娘娘最怕苦,可您病了,這藥不喝可不行。”

皇後娘娘怕苦嗎?淑妃聽著,不知怎麽,心裏頭像是有塊地方軟軟地陷了下去。

她看到邊上有一玉盤,裝了蜜餞,便雙手捧了起來,碰到皇後面前:“娘娘快用藥吧,用完了藥吃點甜的。”

二人在邊上勸著,皇後無法,只得端著藥,一飲而盡。

玉盞空了,皇後的眉頭也皺成了一團,淑妃忙 拈起一顆蜜餞送到皇後唇邊,皇後輕輕咬住蜜餞,嘴唇碰到了淑妃的指尖,只片刻,卻讓淑妃的指尖好似著了火般滾燙。

女官捧著空盞退了下去。

淑妃一手撫著自己的指尖,心下有些茫然,又有些慌了。

“怎麽不說話?”皇後溫聲問道。

淑妃回過神,歉然道:“都怨我,若不是我非要騎馬,您也不會著涼。”

皇後一愣,隨即莞爾:“本宮雖著了涼,見你在馬上英姿颯爽的飛馳,心中卻很高興,為這一點高興受涼很值得。”

她沒說什麽“不關你的事,不是你的錯”之類的客套話,卻說她甘之如飴,淑妃一時啞然,心卻是滾燙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方道:“我今夜不走了,我留在娘娘身邊侍奉娘娘。”

皇後沒趕她,卻見她仍舊低落,想起什麽,笑道:“險些忘了。”

她喚了宮人來,吩咐道:“將那壺酒取來。”

淑妃疑惑。

宮人很快便端著酒壺來了,還取了兩個小酒盞。酒盞是玉質的,皇後喜好玉,尤其白玉,殿中器皿多半皆用玉。

她親自斟了酒,將其中一盞遞與淑妃:“嘗嘗……”

淑妃接過,抿了一口,容色漸漸舒展,她欣喜道:“是蘭花釀。”

皇後含著笑意,點了點頭。

是她們一同釀的蘭花釀。

她們初見那日,一同種了一片蘭草,至夏日蘭花盛放,她們一同賞花。

而後花敗了,淑妃與皇後又一同將落敗的花收起來,添上蜜,釀成了酒,就埋在仁明殿的那株青松下。

而今大雪紛飛,酒成,皇後將酒起了出來,燙上一壺,與淑妃共飲。

淑妃好酒,家中時常與兄長們一同飲酒,尋常不醉。

可今日,只抿了一口,就著皇後柔美的容顏溫婉的笑,她卻覺神魂顛倒,仿佛便就此醉了。

她除了鞋襪,爬上榻,伏在皇後膝上,皇後見她臉頰紅紅的,以為她不善飲酒,只一盞就竟醉了,不由笑著搖了搖頭,撫摸淑妃柔軟的額發。

淑妃望著她,醉意迷蒙:“皇後娘娘,我喜歡芍藥,明年春日,臣妾還陪您種花,您分一半地種上芍藥可好?”

“好……”皇後答允了她。

之後到了春日,皇後果然準備芍藥種子,那一片地,一半種蘭草,一半種芍藥,待到花開,一半清雅,一半絕艷,竟說不出來的和諧。

及至花敗,仍是釀酒。

淑妃酒量驚人,其他酒百杯不醉,可若是皇後親手娘的蘭花釀,區區一盞便足以使她酩酊大醉數十載。

她也不知何時動的心,又是何時情根深種無法自拔,仿佛恍然間這人就在她心裏。

到了第三年的漫天大雪紛飛時,她情難自抑,傾身吻了她。

皇後容色大變,過了半晌方道:“淑妃自重。”

寥寥四字,便令她遍體鱗傷,她不敢再去見她,縱是偶然路上見了也不敢與她對視。

往日情分全斷。

直到又過一年冬日,仁明殿送了一壇蘭花釀來,她飲了一盞,泣不成聲,那日她借酒意去了仁明殿,便見那園子裏花都開敗了,卻仍看得出,一半蘭草,一半芍藥。

皇後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淑妃拉著她的手,逼問她心中可曾有過她。

她步步緊逼,皇後緊閉了眼,不願開口。

淑妃從未那般絕望,她望著她,低聲道:“我有身孕了。”

皇後愣住了,她低頭望向她的小腹,緩緩地擡手,手心貼在她的小腹上。淑妃感覺得到,她的手在顫。

她想起與皇後初見那日,皇後說的那句“難以隨心所欲”。

她如今明白了,不只是皇後,這後宮中人人都難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