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2/2頁)

玄過不敢違逆,道了聲:“是……”將殿中眾多伺候的宮人都撤了出去,還帶上了殿門。

明蘇獨自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仰身往榻上一躺,閉上眼睛,欲就此入眠,可合上眼睛,李槐死的那一幕就浮現到眼前。

他在陰冷潮濕的牢獄中,渾身都是刑訊拷問出的傷痕,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站立不能。

他被粗暴地拖出來,扔在地上,看到她時,李槐混濁的目光一下子亮了,張開嘴啊啊地叫喚。

她這才發現,他的舌頭也被割了。

可李槐仍是那般喜悅,她知道,他是高興她還好好的,他高興只要她還在,便不算徹底敗了,他們總能抓住翻身的時機。

可他沒想到的是,她手中的劍,下一刻便捅入了他的身子。

明蘇猶記得李槐那時不敢置信的容色。

“啊……”他忍著劇痛,想說什麽,可沒有舌頭,說不出來。

後來,興許是太痛了,又許是他知他就要死了,他不再試圖說話,而是沖著她笑了,無神的眼睛裏,沒有恨意也沒有怨怪,是他一貫的溫厚與忠心。

明蘇猛地睜開眼睛,面上一片濕熱,她一摸臉頰,摸到一臉的淚水。

這事她刻意地忘卻了些年,她不願去想,不敢去想。

但在逼宮那日,看著滿地的屍身與鮮血,她徹徹底底地記起來,再也忘不了。

明蘇不敢再閉眼,她直直地盯著上頭明黃的帳頂,過了許久,她不願獨自待著,想去見鄭宓。可阿宓白日特來說過,要她不必去了。

她在榻上躺了許久,終究還是坐了起來。

她委實不想一人待著。

慈明殿中,鄭宓已歇下了,但並未入睡,她想等一等,明蘇興許會來。

等了許久,睡意漸漸漫了上來,在她將睡未睡之際,窗台被敲響了。

她果真還是來了。鄭宓既覺安心,又恐她總這般漏夜過來,夜間會睡不好。

下了榻,熟門熟路地開了窗,明蘇站在窗外,她今夜換了身玄色的衣袍,隱在夜色中,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鄭宓便想她昨夜說的,要換身常服再來,不由笑了一下,壓低了聲:“陛下快進來。”

明蘇便越過窗戶翻了進來。

鄭宓探身關了窗,笑著道:“今日已見過了,陛下為何又來了?”

明蘇想理直氣壯些,她本就與阿宓同榻而眠的,可話到了口邊,卻十分沒底氣,她尋了個借口,道:“玄過惹了朕生氣。”

鄭宓意外:“玄過素來知進退,通情理,怎會惹陛下生氣。”

她似乎不信,明蘇有些惱怒,又有些心虛,便提高了聲音壯膽氣:“他就是惹朕生氣了。”

外頭的宮人聽見殿內的聲響,貼著殿門問道:“娘娘可是醒了?可要婢子入殿侍奉?”

明蘇嚇了一跳,唯恐宮人推門進來,忙站到鄭宓身後去,鄭宓忍笑,一面拍拍她的手安撫,一面揚聲道:“不必……”

殿外道了聲:“是……”便靜了下來。

明蘇松了口氣,又豎起雙眉道:“他惹朕不高興了,今夜換你抱抱我睡。”

這回她倒是記得壓低聲了。

鄭宓見她都氣壞了,自是依她,道了聲:“好……”

明蘇頓時就被安撫好了,禁不住笑了一下。鄭宓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明蘇下意識地在她指尖蹭了蹭,眯起眼來,十分享受鄭宓的指尖撫過她臉頰的寵溺。

但一蹭完,她便想起如此太過有損威嚴,正肅了容色,瞧了鄭宓一眼,示意她不可再如此。

鄭宓忍了笑,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榻前,如昨夜那般,為她寬衣解帶。

二人都躺到榻上,明蘇窩進鄭宓的懷中,由著鄭宓摟著她。

熟悉的氣息,溫暖的錦被,似能安撫她慌亂愧疚的心。

她閉起眼睛,朝鄭宓靠得更緊了些,又克制著,不顯露驚惶不安,以免被察覺。

她醒的時候,做的很好,如同世上任何一個貪戀心愛之人懷抱的人。

然而睡著後,便由不得她了,她又夢到了殺死李槐的那一日,持劍的右手顫栗,渾身都在發抖。

鄭宓覺淺,被她驚醒,拍拍她的背,哄道:“陛下別怕,別怕。”

明蘇依然在顫抖,額頭上滿是冷汗,不多時身上也是,冷汗自寢衣滲出,背上都濕了,她的喘?息越來越重,充滿驚恐。

鄭宓抱緊了她:“明蘇別怕,我在,你別怕。”

像是聽到了她的話,明蘇漸漸地平靜下來,躺在她的懷中,呼吸也漸漸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