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皇後不會無緣無故命人傳話, 宮中必是出了事。
明蘇心急如焚,她最憂心的便留在宮中的皇後與淑妃。
蘇都正要答話,房門被叩響, 一名幕僚急事來稟。
這下不必蘇都來答了, 幕僚要稟的是同一件事。
皇帝軟禁了德妃, 且以逆反之名派人拿捕三皇子。眼下,禁軍正往三皇子府上去。
明蘇癱軟在椅上,她明白了, 必是她與皇後數日拖延不辦,皇帝不耐煩了, 幹脆自己動手。
三皇子為人雖粗獷, 可他對德妃的孝順之心是人盡皆知的。哪怕只是為了德妃的安危, 三皇子也必不會反抗。
同理,要她就範, 皇帝便只需以淑妃為質。
蘇都知曉信國殿下與淑妃娘娘的母女之情, 見殿下面色灰敗, 便知她所想,勸道:“殿下快快動手吧。”
明蘇擺了下手, 蘇都心下嘆了口氣,退了出去,幕僚也跟著退下了。
不過一個時辰,外頭便傳消息來,三皇子就範, 已被押入宗正寺中關押, 皇帝下詔由大理寺與宗正卿一同審理三皇子之案。
大理寺卿依附五皇子多年,宗正卿是先帝幼弟,只白擔了個官職, 卻從來不過問朝事。看似二人同審,實則是大理寺卿一人主理。
明蘇心道,三皇兄是折了,看來父皇這回是真心急,料理了三皇兄,也就穩住了五皇兄,接下來便該是她了。
五皇子日益得勢,畢竟三皇子折了,余下的也就他了。
他門下幾名大臣急於討好,忙著搜羅三皇子的罪證,送入大理寺中。
但除卻這幾名急著向五皇子獻媚的大臣,余者皆靜了下來。
尤其是經過六年前鄭家那一場的大臣,更是閉口不言,一語不發。
因自三皇子被拿入宮中後,宮中什麽消息都傳不出來了,任憑三皇子系的大臣如何悄然往宮中傳遞消息,皆如石沉大海,無一絲回應。
這情形,與當年鄭家覆滅之前一模一樣。
明蘇幾度欲入宮求見皇帝,然而那道平日任由她出入的宮門,卻嚴加把守了起來。
不論如何威脅逼迫,守門的將軍皆只有一句答復:“無詔不得入宮。”
不只是明蘇,五皇子亦然,大臣們也是如此。
數日之間,朝中人心惶惶,卻又各自壓抑,整座京城皆陷入詭異的沉寂之中,靜等著即將到來的風雨。
然而紫宸殿中,卻是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乃至有幾分和風輕拂的輕快。
皇帝並未著龍袍,他換了身道袍,發絲也如道士一般束起,手中拿著柄拂塵,盤腿坐在蒲團上,合著眼睛,正在悟道。
可惜,他正得意著,未能專心在道上,倒是想起了些,前程往事。
他親政那年,鄭泓在還政前,與他說了句話,他說懇請陛下謹記,陛下若勤政愛民,天下便是陛下的天下;陛下若荒淫無道,天下便是萬民的天下。
這話之意,再淺顯不過,鄭泓是在告誡他,須得勤勉政務,愛護子民。否則,天下萬民,人人都可能舉旗造反,來反他。
他起初也深以為然,不敢懈怠,漸漸的,他發覺並非如此。
只要他還是皇帝,牢牢把持著朝政,偶有懈怠也無妨。
倘若有人心懷反意,那便捉拿下獄,斬草除根便可。
他的天下,他的皇位穩穩當當。
今次亦是如此。
皇帝也懶得理會明蘇是有意拖延還是怎地,任她如何心計,在他面前也無掙紮之力。他想著,睜開了眼,四下一環顧,略略蹙了下眉頭。
紫宸殿本是議政之處,滿是塵俗之氣,在此打坐修行,恐怕事倍功半,得修一座宮觀才好。
那宮觀必得修得高,上及九天,擡手可摘星辰,如此配得上他皇帝的氣派。
還有無為的確有能耐,須敬著他,可他要替他煉丹,騰不出空來指點他悟道。他當再尋幾名有修為的道長,來伺候他一同悟道。
皇帝心下想道,便站起身,走到禦案後,欲書兩道詔書,一為修建宮觀,一為招攬道人。他提了筆,還未及落下,又往案頭一擲,滿面不悅。
暫且還不成,他要大修宮觀,要招攬道人,大臣們少不得妄議幾句勞民傷財。
單是說便也罷了,去歲剛鬧的一場災,平了場亂,皆耗費不小,國庫那邊未必能痛痛快快撥銀。
還是再等兩日,兩日後應當一切便當塵埃落定了。
皇帝捋了捋須,重新撿起拂塵,心道,還是慢了些。
他這些年說一不二慣了,這回只耽擱了幾日,便生怒意。這時,趙梁入殿來,稟道:“陛下,午時了。”
皇帝喜上眉梢,什麽怒意都沒有了,揮了下拂塵,走下殿來,道:“無為道長與朕說好了午時論道,為何還不來?朕去瞧瞧他。”
皇帝到萬方殿時,皇後正由一名道童送出萬方殿的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