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一日是明蘇好不容易擠出的空暇, 為的就是看一看排好的戲,再改一改戲中的不足之處。

結果卻被玄過以看看真正的勾人是何模樣為由,領去了妓館。

第二日, 明蘇便罰了玄過半月俸祿。

那些姑娘, 沒一個是勾人的, 且長得也不入眼,全無看頭。

幸而她有先見之明,將戲本藏在衣袖中帶了去, 否則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夜辰光?

只是心中不免留下了一抹玄過不堪任事的印象來。這裏的任事自然是任她的私事。

明蘇倒也未曾如何怪罪玄過,既然他不善處置她的私事, 便專心辦她交與他公事即可, 至於私事, 府中還有家令,再不濟, 還能向母妃討個心腹姑姑回府。

公主在妓館留宿一宿, 不是聽曲, 亦非與人話風月,竟只是改了一夜的戲本。

這事落在旁人身上, 鄭宓未必信,可是明蘇,她信。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年在教坊,她也是在她隔壁安安靜靜地看書, 有姑娘近身, 她反而嫌人煩。

真是一點都沒變。

“戲本改過,必是比原先更好了。”鄭宓說道。

明蘇毫不謙虛:“這是自然。”

說罷,沒聽見回應。

擡頭一看, 皇後的眉眼間都是笑意。她總是謹持皇後之儀,平日裏雖親切,也極少失了端莊,如眼下這般任由笑意流瀉,而不加掩飾,是極少的。

明蘇對上那雙滿是笑意的眼眸,心中暗罵一句,又在勾人。

她想知道皇後在笑什麽,又在高興什麽,但又覺得有些沒面子。

都知道她在勾人了,還湊上去,豈不是合了她的意。

明蘇一扭頭,硬邦邦道:“娘娘召兒臣來,有何吩咐?”

皇後還是笑吟吟的,只是笑意稍稍斂去,又恢復了她平日裏的溫文:“召公主來,便是問問公主妓館之事。”

將她至宮外召入仁明殿,耗她半日辰光,為的竟只是問問這無關緊要的小事?

明蘇驚訝,又問了一遍:“娘娘召兒臣來,為的便只是問妓館之事?”

皇後理所當然道:“嗯,不錯。”

明蘇一言難盡地看著她,想,先前只是目光勾引,後來會說一些“想看看你”這樣的話來勾她,現下更好了,竟然通過暗示她在意她去妓館之事,更進一步地勾引。

在意她去妓館,便是在意她與其他女子相處,在意她與其他女子相處,便是希望她只與她一人相處。

竟是如此露骨!

明蘇自以是小輩,不好說的太透,且不管怎麽說,皇後的目光與鄭宓那般想象,她也不願當面使她難堪,便責備地看了皇後一眼,想。

若是皇後聰明,看到這一眼,就該去反省去改過了。

皇後也不知是否發現明蘇的責備,神色如常,辭氣亦是如常,關切道:“縱是為了戲本,也當知曉勞逸結合,徹夜不眠,總歸是傷身。”

明蘇敷衍道:“兒臣明白,多謝娘娘關懷。”

這邊她們在說話,另一處賢妃也將五皇子尋了來,問他這幾日辦的都是什麽事。

五皇子性情沖動,且頗易動怒,知子莫若母,賢妃恐他遇事不能克制,惹出禍端,便派了一名宦官在他身邊看著,也虧得有人看著,五皇子從未有過什麽張狂自大的風評。

那宦官每隔十日便會將皇子平日所行之事傳入宮中。

今次便是賢妃聽聞他與明蘇再起沖突之事,喚了他來訓話。

五皇子為人自大,見不得有人當他面指手畫腳,有時皇帝訓斥,他面上唯唯,心中也是不服,但偏偏對他這母妃,偶有辯駁,卻甚少違逆。

聽賢妃說到這陣子之事,五皇子自辯道:“盧元康是兒臣的門人,兒臣保他,有何不可?何況如今也將他的命報下來了,旁人見兒臣如此厚待門人,自然爭相投奔,這也不是什麽壞事。”

他說得振振有詞,顯然不覺得有什麽錯處。

賢妃忍住了訓斥的沖動,道:“明辰,你再想想,你是否做錯了。”

五皇子就要反駁,看到賢妃沉晦的目光,便癟了下來,細細思索起來。

最初信國是彈劾他縱容門人欺壓良民,盤剝百姓,收受賄賂,且還有物證,他落了下風,接著盧元康被提審入京,刑部尚書當殿奏稟,盧元康不肯認罪。

他那時受了父皇斥責,還被罰了閉門思過,自然心中憋了股氣,一聽盧元康不肯認罪,便替自己申辯了幾句。

回府後,他在府中大罵了信國幾句,近侍便獻策,說既然盧元康未認罪,那便不能判定他有罪,不能判定他有罪,殿下便無受賄之罪,既然殿下無罪,先前所受之罰豈不是冤枉?

他一聽,也想,若是能替盧元康脫罪,豈不是也讓自己脫罪了,橫豎罰也罰了,哪怕最後不能成功脫罪,父皇也不能再罰,不如幹脆再將水攪得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