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2頁)

“那皇後很古怪。”明蘇說道。

玄過在她身後跟著,聞言忙問:“如何古怪?”

明蘇的雙眉緊蹙起來,道:“她的目光很勾人。”

玄過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些年來,不論如何絕色的女子,殿下都沒正眼瞧過,平白擔著一個好女色的名頭,與人相處,比他這凈了身的內侍還規矩幹凈,怎麽就懂得什麽叫勾人了?

明蘇停下步子,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你笑什麽?”神色間很是費解。

玄過不敢說出心中所想,收斂了笑意,恭敬道:“小的以為,皇後娘娘出身詩書之門,必是賢淑矜持,怎會……”

正是如此,前國子監祭酒府上的家教,明蘇是信得過的。

可她想不通怎麽皇後頻頻用那種目光看她,神色間很是不虞:“不管怎麽說,皇後必是不簡單。”

玄過只覺自己這差使越發難當了,先前殿下只是遇上鄭氏的事,方會或混沌茫然,或暴躁易怒,眼下卻是尋常與人接觸都不大清楚了。

“不如殿下問一問淑妃娘娘,娘娘在後宮,與皇後娘娘接觸得要比您多。”

明蘇點頭,似乎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又想起一事,吩咐道:“你查一查,皇後向何人打聽了我。”

雖然皇後承認是查過她,方知她曾受過脊杖。可她總覺不對,不說當年知曉此事的宮人,已大多或死或放出宮去了,單是如今宮中將鄭家與先皇後視為禁忌,都不可能輕易與人提起當年的事。

皇後根基淺,是怎麽打聽出來的?

玄過恭敬稱是,立即就命人去查了。

到了南薰殿,淑妃已等候多時了,她先命人擺膳,同明蘇用過午膳,方屏退了宮人,問:“你背上的傷如何了?可令太醫看過?”

明蘇想到方才皇後也問起她的杖傷,略略地晃了下神,笑著道:“都是陳年的舊傷了,哪兒就這麽容易疼?”

“是陳年舊傷,可你當初不曾好生將養過一日,落下了病根,逢陰逢潮都疼得直不起身。”淑妃雖在宮中,明蘇也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可她並非什麽都不知。

見她說穿了,明蘇也就沒再隱瞞,道:“兒臣請太醫院的胡院首看過,不妨事的。”

淑妃不信,可也沒有什麽辦法,沉默了一陣,道:“我總想,你那時這麽小,是怎麽扛下來的。”

二十脊杖,足以將人打死打殘了。明蘇想起那日的情形:“是很疼,我也以為我扛不下來。”

她那時親眼目睹了母後的慘死,整個人都陷入了崩潰中,侍衛將她按倒的時候,她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脊杖下來,仿佛要將她的腰生生地打斷打爛。

她只剩了一個念頭,父皇是真的要她死。

那一瞬間,她想,幹脆死了算了。自小敬愛的父皇,原來她從未看清過他,疼愛她的母後,死在她面前,她卻什麽都做不了。還有阿宓,她們之間橫亙了鮮血染就的家仇,再也不可能了。

她只覺萬念俱灰。

“可萬念俱灰之下,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沒了,她怎麽辦?還有誰去保護她?我們之間不可能了,可我還是想她能好好的,只要她活在這世上,這世間便是鮮活的,不論前路如何,我都能撐下去。於是我便不想認命了。疼得厲害,我便在心中想她的模樣,喚她的名字。說來也奇怪,人一有了信念,就什麽都不怕,什麽苦都能甘之如飴。脊杖的疼,也沒那麽難忍了。”

明蘇面上竟有笑意。那些殘酷往事,經歲月淘澄,仿佛已不是什麽磨難了,而成了她時常回憶時常警醒自己,在這冷清的宮廷中,爾虞我詐的朝堂上支撐下去的信念。

說完,卻沒聽到淑妃的聲音。明蘇奇怪,看向她,卻見她面色遲疑。

“怎麽了?”明蘇問道。

淑妃看著她,搖了搖頭:“你已有五年不肯提起她了,有兩回不得不提,都是咬牙切齒的,怎麽今日卻……”

明蘇一怔,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她竟是含著笑意說起了鄭宓。

“你不怨她了?”淑妃疑惑道。

明蘇頓時一慌,她自然是怨她的,方才會將鄭宓從口中說出,一定是皇後總用那種目光看她,惹得她憶起了過往,竟是對鄭宓心軟了。

她就說這皇後不簡單,方才在仁明殿中,必是存心勾人,欲亂她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