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隨信國公主這句話,幾上匣子,與匣子中的金簪,仿佛倏然間黯然失色。

瑾嬪也是意外,但她反應快,轉眼間便收斂了意外之色,笑著道:“殿下再細看,這是鄭家那位小姐曾用過的簪子。”

明蘇伸手,從匣中揀起簪子,隨意地看了兩眼,又丟回了匣子裏。竟看不出她是信了,還是不信,又或是根本厭惡這金簪,不願多加沾手。

瑾嬪今日來見,是打定了主意,要與公主結好的,但若是公主以為這金簪並非那鄭氏之物,是她在捉弄公主,恐怕就是結好不能,反倒結怨了。

“殿下容稟。”瑾嬪連忙道,“這簪子四日前被人典當到了一家當鋪中,原本簪子都舊了,不值什麽,但當鋪的管事有一雙慧眼,瞧出上頭所嵌的白玉,並非凡品,便上報了主人家。那家當鋪的主人恰好與臣妾兄長交好,得了簪子後,將簪子贈送了臣妾的兄長。”

明蘇端起茶盅,茶盅裏的茶都涼了,她抿了一口,已不耐煩。

鄭宓暗嘆了一聲,脾氣變差了,耐心也差了。她總是習慣於照顧明蘇的,便道:“贈送了你兄長,而後如何,瑾嬪,你揀要緊的說。”

她這一提醒,瑾嬪方覺說得過於零碎了,連忙將要緊的刨揀出來,道:“這簪子上有那鄭氏的閨名,兄長一面尋了鄭家舊仆確認,的確是鄭氏所有,一面將那典當之人尋了出來。那人是方入京的士子,入京不過三日便將身上的銀錢用盡了,只得典當物件支應用度。據他所言,這簪子是他半月前自容城的一名賭徒手中所得……”

她有根有據地說到此處,明蘇的神色依舊無緩和。

瑾嬪不免急了,聲音中不免帶了出來,語速也快了許多,將那賭徒姓甚名誰,居住何地,統統說了出來。

說罷了,方道:“臣妾的兄長很是敬佩殿下,早有效力之心,只苦無門路,不能面見殿下,訴說忠心。僥天之幸,讓他得了這簪子,自是大喜過望,立時便費了好大的功夫,送入宮來,央臣妾代為敬獻。兄長是萬不敢欺騙殿下的。”

明蘇緩緩地將茶盅放下了,既未說信,也未說不信。

瑾嬪更是擔憂,只怕這番是弄巧成拙,未能向殿下示好不說,還得罪了她。

連鄭宓都看不出明蘇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一時,滿殿寂靜,瑾嬪巴巴地望著明蘇,鄭宓低頭撥弄茶盅,也等著明蘇開口。

直過了一會兒,明蘇方隨意地屈指叩了下矮幾,道:“孤府中明日有宴,讓你兄長來一趟吧。”

瑾嬪大喜,險些忘了身份給明蘇跪下了,口中連道:“多謝殿下,明日兄長一定早早到府,給殿下請安。”說完,看了眼皇後,又起身道,“臣妾便不耽擱了,娘娘與殿下再坐會兒,臣妾便先告退了。”

說罷,行了一禮,扶著宮女的手退下了。

來時是不速之客,去時是風風火火。

鄭宓心道,這瑾嬪倒是個急性子。

瑾嬪一走,明蘇也站了起來,手裏拿著那匣子,道:“娘娘在門外聽到的事,倘若有意,便使人往貞觀殿裏遞個話。”

貞觀殿是她自小居住的殿宇,與仁明殿相去不遠,她如今在宮外有了府邸,但貞觀殿仍是原模原樣的,偶爾她還會在殿裏住上幾日。

鄭宓點了頭,明蘇說的是與她結盟的事。

“那兒臣便先告退了。”明蘇擡了擡袖。

鄭宓說了句:“公主走好。”

明蘇便走了。

待她走到殿門邊,鄭宓忽想起雲桑與她說的,明蘇最恨鄭家,尤其是她,甚至連她的物件都見不得,統統收起丟入湖中銷毀,恨不能她從未存在於這世上。

她心下一急,站起身,急走出兩步,揚聲道:“這簪子,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說罷,又後悔,冒然詢問,顯得多事。

明蘇已在殿門外止步了,她沒有回身,背對著鄭宓,仰頭望了望天色,方淡淡道:“自是毀去。”

說罷便不再停留,舉步而去。一直在殿中近身侍奉的玄過,朝著皇後行了一禮,也跟著去了。

他們一去,殿中便空了下來。

鄭宓望著門口,許久未動。

雲桑察覺到不對勁,卻又實在不知何處不對,半晌,方小聲道:“鄭氏的事,婢子曾與娘娘提起過,娘娘可是忘了?何以觸了公主的忌諱?”

鄭宓搖了下頭,沒有開口。

她走出殿門,殿前荒草蔓蔓,連台階上都爬上幾根藤蘿,夕陽已半沉,橘黃的光芒照下來,不顯得溫暖,反倒蒼涼極了。

“我只是……”鄭宓站在階上,看著那遍布的荒草,輕輕說道,“我只是可惜罷了。”

這簪子是明蘇親手所制,是她,視若珍寶之物。

如今,卻要被制它之人,親手毀去了。

明蘇離了昆玉殿,步子漸漸地加快,行至一條岔道,有一身著高位宮女服制的姑姑走來,朝著明蘇行了一禮,方笑著道:“殿下可忙完了?娘娘久候不至,吩咐婢子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