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十章 行雲變節

青衫老者此言像是隨口道來,卻立時將貝總管、伯頌驚出一身冷汗!

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貝總管清咳一聲,道:“在下乃乘風宮總管,既然老人家已至此地,請入宮一敘,也好讓我等代昆統領略盡地主之誼。”

那青衫老者搖了搖頭,道:“老朽與昆吾只剩三十六日的緣分,豈敢再作無謂耽擱?”

伯頌見青衫老者言辭神秘,似在故弄玄虛,不覺有些好笑。

但貝總管竟似對青衫老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道:“你怎知與昆統領只剩三十六日之緣?”

青衫老者先沉默了片刻,似乎不願作答,但最終他還是道:“老朽略懂相術,故作此言。譬如總管頭上‘席座’部位呈紫黃色,是大吉之相,不出十日,必然有擢升之佳音。”

貝總管哈哈一笑,道:“貝某只知為坐忘城盡心盡力,只知為城主鞍前馬後,何來擢升一說?”

青衫老者卻殊無笑容,他正色道:“不過,老朽見總管笑時隱有冷意,嘴紋內斂,說明你為人寡情,日後難保忠義!”

此言一出,眾侍衛如聞驚天霹靂,駭然失色,一時不知所措!

伯頌也是大吃一驚!

忠厚篤實的他萬萬沒有料到這青衫老者會突然話鋒急轉,很是唐突地責難貝總管,一時大為尷尬,不知當如何圓場,心頭暗暗責備這青衫老者無中生有,忖道:“你與貝總管素不相識,豈能斷言貝總管不忠不義?實是無禮!”

貝總管先是神色一變,隨即已恢復如常,他很平靜地道:“老人家這番話是提醒貝某要嚴守‘忠義’二字,貝某多謝了。”

被人當面指責寡情無義,卻仍能平靜對待而未惱羞成怒,伯頌對貝總管的這份大度寬容佩服之極。

眾乘風宮侍衛呆立當場,久久未回過神來。

青衫老者胡亂地一拱手,道了聲:“好說,好說,告辭了。”便翻身上了那匹雜色瘦馬,徑自離去。

望著青衫老者漸行漸遠的背影,貝總管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奇怪,他怎知昆統領不在坐忘城而在禪都?”

聲音雖輕,旁人卻也聽得清楚了。

伯頌道:“所幸他絕不是武道中人,否則倒真讓人為昆統領擔憂了。昆統領此行,本應是越保密越好。”

貝總管點了點頭,隨後又道:“按行程計劃,昆統領明日應已能抵達禪都了。這幾天來,由昆統領那邊以靈鴿捎來的皆是平安無事的消息,但願最後一天也能如此順利。”

伯頌感嘆道:“是啊,坐忘城不能再經歷更多的風浪了。”

說話間,青衫老者已消失於眾人的視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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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老者由坐忘城南門進,北門出,隨後向北而行。

他所選擇的路,正是昆吾前往禪都所經之路。

夜色一點一點地加深,道路漸漸變成一條輪廓模糊的灰白色的帶子,一直向遠方延伸。

青衫老者坐在馬背上,從不催趕坐騎,任憑坐下的瘦馬不緊不慢地趕路。他微微閉著雙眼,對外界的一切都不聞不見,身子隨著瘦馬的顛簸而左搖右晃,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栽至馬下。

坐忘城已遠得無法望見了。

忽然老者身下的瘦馬放緩了步伐,直至完全停下。

青衫老者睜開雙眼。

借著朦朦朧朧的月光,赫然可見前方三四丈之外立著一個黑影,無法看清其面目,只能看出這應是一個高而瘦的男子。

高瘦男子靜靜地立於道路中央,絲毫沒有給青衫老者讓路的意思。

他背上倒插著的一柄寒刃如水的刀,與他的沉默揉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

青衫老者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他依舊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沒有絲毫欲馬下的意思。他從從容容地理了理頜下的銀須,方道:“尊駕是為老朽而來?”

“我是來送你一程的。”聲音低啞,而且森寒!

森寒如他身後的刀!“送一程”的真正意味顯露無遺。

但青衫老者竟未能由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不友善的意味,而是道:“是貝總管讓你來送我一程的?”

那人沉默了片刻,未置可否,只是道:“禍從口出,我只是奉命行事。”

一反手,“錚……”地一聲輕響,寒刃在朦朧月光中一閃,刀已在手。

再糊塗的人,此時也應該能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但青衫老者竟像是根本沒有意識到死亡已迫在眉睫,他依舊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淡淡地道:“刀法起手之時略沉肘翻腕,招勢未出,刀身已偏離身軀,你曾師從風雲門,用的是‘行雲刀法’?”

高瘦男子一怔,半晌,方像是很不情願地道:“是又如何?”

“行雲刀法貴在飄忽多變,但以你的內力修為,用行雲刀法,定是飄忽有余,而根基不足,有若無根浮萍,威力如何,不言而喻。”青衫老者娓娓道來,他的語氣始終平緩如一,寧靜淡泊,讓人感到此時他並非面臨生死關頭,而是與一老友在交流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