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見

黎塞留的麥酒之館中,正上演一幕不尋常的景象。

這家已有近百年歷史的酒館,不知接待了多少來買醉的客人,其中當然各個種族的都有。可是一頭地底侏儒獨自來買醉的情景,那是絕對不多見的。地底侏儒這種最弱小的智慧黑暗生物,論實力只夠給低級冒險者練練手,不過因為它們深居地下,與地表世界間隔了不知道多少兇猛的黑暗魔獸,因此這種光榮的機會並不多。

而且,這種邪惡的小東西怎麽可能會搞得到錢,又怎麽知道如何在人族的世界中買醉?

然而此刻在酒館的一角,偏就有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地底侏儒。它正獨據一桌,看上去滿腹心事,拼命地將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灌下肚去。它那瘦小枯幹的身體中似乎通向了另一個無限廣大的位面,只見一瓶瓶烈酒,不論是白蘭地還是威士忌,都被它幾口喝完,可是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那一雙放射著暗紅光芒的小眼睛反而越來越亮。

格利高裏從未有如此左右為難。

忠誠之格利高裏要求它去給主人通風報信,向美麗智慧的風月主人承認錯誤,這是一個險中求富貴的馬屁。而智慧之格利高裏則認為,應該裝糊塗,在這種時刻不作為才是最高明的馬屁。而且最後,智慧之格利高裏還警告說,主人的主人現在也不是好惹的,千萬得罪不得。

就在這個時候,潛行之格利高裏又嚎叫著要去北方冰洋,去偷窺這一出前所未有的好戲。

忠誠與智慧之格利高裏在這上面倒是完全一致,堅決反對潛行之格利高裏這瘋狂之極的想法。

地底侏儒從來未曾感到內心是如此的煎熬,原來選擇太多,真的也是一種無法忍受的痛苦。它真盼望自己能夠像以往一樣,幾瓶酒下肚,就能幸福地沉入黑暗而香甜的醉鄉。可是世事偏不如它願,這一次喝得越多,就越是清醒,連酒館中人的竊竊私語都聽得清清楚楚。

它甚至可以感覺得到,酒館侍者正在和一個個的冒險者交頭接耳,而這些冒險者的目光都落在了它的口袋上。

剛才地底侏儒是用一個金幣付的酒錢。

若在平時,對正面交鋒全無興趣的地底侏儒最多就是換一家酒館繼續喝,可是今天它心情極度不佳,喝下的無數烈酒又在不停地燃燒著它的神經,使它變得格外的敏感。冒險者們貪婪的目光,如針一樣刺著它的後背,終於,一股熊熊的火焰驀然從它心頭騰起!

地底侏儒忽然掄起了手中的酒瓶,重重地砸在桌沿上,然後在紛飛的玻璃碎片中,它提著半截酒瓶一躍而起,竄到了桌子上,環顧一周,才以和它那細小身軀絕不相稱的巨大聲音怒吼道:“看什麽看!”

在那一對放射著懾人兇光的暗紅小眼睛的掃視下,以及那突如其來的巨大聲浪的震懾下,一眾視殺人為遊戲的冒險者不知道為何心底發寒,紛紛轉頭或者是垂下目光,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跟地底侏儒對視!

雖然在場沒有一個人聽得懂地底侏儒吼的是什麽,因為它用的是龍語,但那一副兇狠之極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地底侏儒四下掃視了幾圈,見居然沒有一人敢站出來挑戰它,不禁有些失望,又十分得意,滿腔怒火登時為虛榮所替代,於是它躍落地面,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酒館。

一走出酒館,迎面一陣寒風立刻讓正得意的格利高裏打了個寒戰。它噴出了一口白霧,習慣性地隱入了黑暗,準備再找一家陰暗且溫暖的酒館去喝點悶酒。

格利高裏得意一去,憂愁又起,畢竟它所犯下的,可不僅僅是言多有失這樣的小錯誤。

格利高裏隱藏好身形,剛剛跑出兩步,就感覺到後頸上一緊,已經被人給拎了起來。

“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小東西呢!”

格利高裏身後傳來的是一個略帶沙啞的性感聲音,頸中感受到的是冰涼而滑膩的手指。但它無心欣賞和感覺這等溫柔,此刻心頭陣陣湧起的,全是恐懼!

格利高裏全身發軟,手足無力,連掙紮一下的力氣都已經失去了。地底侏儒的敏銳感覺告訴它,那幾根冰涼的手指中正醞釀著恐怖的能量風暴。

它毫不懷疑,就是堅硬的精鋼,也會在這等能量風暴下被吹成鋼屑。

“你還很聰明。當然了,一個會使用終級變形術的家夥怎麽可能不聰明呢?那麽,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要選擇變成一個地底侏儒呢?可愛的神聖巨龍?”

格利高裏立刻全身僵硬,森寒的涼意從它的指尖足底升上,片刻之間就遍布全身,幾乎將它凍僵!

是什麽樣的存在,才能夠一眼就剝去它全部的偽裝,看清它本來的面目?

格利高裏拼命地鎮定下來,它欲不顧一切,先變回神聖巨龍再說。可是此刻它的靈魂就如同困鎖在一個囚籠中一樣,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牢牢鎖在地底侏儒的身軀裏,根本無法恢復神聖巨龍的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