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舞

十五天後,兩場盛大的婚禮同時在帝宮舉行。羅格和克裏各自娶回了一位公主,也如願得到親王的封爵。不過羅格是白手起家至權傾一方,克裏則是由獨立的國王降至附屬的親王,心情自然大不一樣。

晚宴和舞會結束時,已經是深夜了。

此時瑪利卡已經脫去了沉重的婚紗,正坐在梳妝鏡前,由茱麗幫著卸妝。

羅格則裹著浴袍、哼著小曲,施施然地從浴室中走出。

“羅格大人!”茱麗擋在瑪利卡身前,一臉戒備地看著胖子,冷冷地道:“您可別忘了對我們公主的承諾!”

羅格笑了笑,還未回答,房門外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茱麗跑過去打開房門,忽然呆住了。

房門外站著一身盛裝的風蝶。她如同籠在輕煙之中,淡淡的金色緩緩自她長發上流淌而下。

精靈的美麗渾然不似在人間,茱麗竟然無法直視她的容顏。

“羅格大人在嗎?”風蝶淡淡問道。

茱麗還未恢復過來,本能地應道:“他在。可是這麽晚了……”

“是很晚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我房間裏的。”風蝶淡定的話語在茱麗的耳中直如雷鳴!

“可是……”茱麗的話還沒說完,風蝶就拖著羅格揚長而去。

瑪利卡和茱麗面面相覷,一時還無法理解剛剛發生的事。

“這算什麽!”瑪利卡失聲道:“今天結婚的難道不是我嗎?”

她忽然將妝台上的東西都掃在了地上。

清晨是寧靜的。在人們尚處夢鄉之時,樹、花與無名的小草已在散發勃勃生機。這是羅格最愛的冥想時刻。

但是一絲絲微弱但蘊含著鋒銳的風將羅格從冥想中驚醒了。他的眼睛剛一睜開,即被所見的一切吸引住了。

一室晨曦中,隱隱有輕煙升騰。一道道婉轉流動的光華,纏繞眷戀著一個翩翩舞動的身影。

巨大的輪鋸在風蝶手中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蝶翼,在她纖纖十指的帶動下,繞身飛舞。

淡淡的晨光中,風蝶淡金色的長發不住飛揚,在忽隱忽現的輪鋸光華和晨曦的交相映射下,變幻著綺麗的色彩。

風蝶只穿著最貼身的衣服,完美的肌膚都裸露在外。在臥室極有限的空間中,她趨退似真如幻,翩翩若仙。

屋角擺放著一株霧蘭,它修長的葉子在柔風中不住顫動。流轉的光華時時化成點點光珠,如晨露般在順著葉脈滾落。在美麗卻致命的光華中,這些翠色欲滴的蘭葉毫發無傷。

原本只顯世俗奢華的臥室,此刻已是人間仙山。

只因為風蝶,為她驚才絕艷的一舞。

這已不是施展武技,而是世間曾現幾回的一舞。

這一刻,停止的不只是時間,還有思緒。

不知過了多久,飛舞的輪鋸才幻出一道道光華,然後停在風蝶的手心中。

風蝶盈盈轉身,靜靜地望著已經呆了的羅格。金色的陽光從她背後灑落,刺得羅格的眼睛都有些疼痛。

在那片金色光華中,他只看得到那絕美的身影,和那緩緩飄落的淡金長發。

一片寂靜中,一滴水珠忽然滑落。

在墜入俗世的塵埃之前,它在晨光映出七色虹彩,煥發著最後的絢爛。

這一個夢幻般的早晨,為何是如此的美麗和……哀傷?

羅格忽然一怔。他已經有多久沒有體驗過哀傷了?除了當日目睹奧菲羅克血染長街、與埃麗西斯在烈焰中化為不朽的雕像;除了在死亡世界看到那失去了光澤的“妖蓮”和猶帶著未幹血跡的羽翼;除了目送著那以生命為代價、化成一顆金色流星的精靈女子遠去……

哀傷,多麽奢侈的一種感覺啊!

“我做不到。”風蝶宛如夢囈地道。

“你要做什麽?”羅格問。

“我忘不了他,心中又多了你;我無力突破你的咒縛,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放不下仇恨,可是……精靈的天性又不允許我背叛。我……我該怎麽辦?”

羅格輕嘆一聲,曲指一彈,一陣輕柔的風拂去了風蝶臉上的淚痕。

“要我解除契約嗎?”

風蝶茫然地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風蝶,我也曾無助、迷茫、絕望。那時我面對著命運只能接受,連參與結局的資格都沒有。直到現在,我為之奮鬥的仍不過是個坐到牌桌上的機會。只要坐上命運的牌桌,手中的痛苦牌就可以發到別人那裏去,甚至可以任意發給坐不上牌桌的人。這就是遊戲者的特權。既然愛恨讓你如此痛苦,不如先放一放吧!現在你的面前沒有路,可是如你再向上爬一步,也許路就在那裏。就算那時仍然沒有出路,至少你現在也有了一個目標。”

他笑了笑,道:“我等著你有能力殺我的那一天。”

風蝶眼中飄起一層薄霧,輕輕地道:“可是……力量的盡頭,又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