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視若無物 初心存續(第5/6頁)

而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倒又非常符合趙相山的思路。

只是,如今這位率先提出以上思路的智囊,正縮頭縮腦,躲在雲樓樹後面,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眼下這種情形,還要關注,就真真是找死了。

余慈本還在想,要不要換個地點、方式什麽的,被白衣越俎代庖這麽一說,也懶得動彈了——別人都這麽想,他又何必急著撇清呢?更何況,他也承認,此時此刻,他心中正泛起波瀾。

稍定心神,余慈還要思考,怎麽從赤陰處獲得幾個關鍵要點,而此時,屋外腳步聲由遠而近,沒有半點兒猶豫,一直到門前。

隨即,來人堂堂正正,推門進來,且沒有任何遲疑,掀起簾子,進了裏間,面對都是不著寸縷的余慈和白衣,目不斜視,也毫不回避,叉手行禮:

“赤陰見過天君!”

禮數周全,話音鏗鏘,如刀劍交鳴,雖在旖旎室中,卻自有百折不屈之氣。

余慈靠在榻後壁上,眼睛微微眯起,來人直白堅決、不墜志氣的態度,讓他微微怔然,也不免感慨。

這就是赤陰……但這也不是赤陰。

此時的赤陰,大概從晚課中被叫起,衣著罕見地比較隨意,內裏是一件居家常服,長衣直垂腳面,看得出還比較輕薄,顯露出素紗長褲和筆直的腿線,在外則是臨時裹了一件華麗絲綢披風,聊做遮掩。

在余慈眼中,此時的赤陰,就像是她所穿這樣,外面的堅決,只是那一件華麗的披風,真正的心理防禦,則是那什麽都遮掩不住的細薄常服,至於真實的她……

她以為,面對一位已經邁入真實之域,又精通情緒神通的強者,能夠遮掩住什麽?

從這一點看,赤陰比白衣的“狀態”,遜色了不止一籌。

可是,一個曾經呼來喝去,隨時可以滅殺的懵懂小童,如今卻將自家命運攥在掌心,生殺由之——誰面對這樣的經歷,能保持住平常心?

平靜、從容和堅定,要做由衷而發、內外如一,何其難也!

倒是余慈,心中某個角度,仿佛在刹那拂去了塵埃,變得明亮通透起來。

任何心理都是客觀存在的,比如“優越感”。

人與人之間的比較、競爭,失衡而又平衡,也是天人法則的一部分。

此時,赤陰心中有多麽低落,他心裏便有多麽高昂!

這很幼稚、很卑劣……嗎?

這一刻,余慈想到了羽清玄。

在攔海山外,羽清玄教他不失本心、不離初心。

他的本心是什麽,是個很空泛的概念;但作為“初心”,還能有多復雜?

現在余慈不怕說:

當初在雙仙教的少年,面對強大、殘忍而又美麗的赤陰女仙,萌動的心思,不外乎戰而勝之、壓而服之、收而納之……

這是赤陰烙刻在他心裏的思維痕跡,也是少年不甘於人下的本能體現。

堂皇也好,陰暗也罷,可笑也不怕——此時此刻,它們分明都還在。

縱然數十載激流奔湧、泥沙沉澱,可就這麽刨出來,竟依然如明珠般皎然。

而且,不是一顆,是一串!

人之所以為人,我之所為我,一整條脈絡,從開始到現在,清晰演變,莫不呈現,或有異化,卻不失本源。

余慈很欣慰,很坦然。

在這樣的“成果”面前,羅刹鬼王的安排、夏夫人的謀劃,都算不得什麽了。

他也無需掩飾什麽,對赤陰招手:

“來,你過來!”

一句話,擊潰了赤陰所有的心防和尊嚴。

赤陰沒有拒絕,也沒有拒絕的意義,她面無表情,低垂眼簾,惟有入鬢的長眉還帶著些許冷意,就這麽慢慢趨前,到了床榻邊緣。

余慈探手,輕撫她細膩如玉的面頰。

赤陰終於擡眼,眸中冷光凝定,然而她下一個動作,卻是伸手,松開了頸下披風的系帶。

絲綢披風無聲滑落,映著燈光,薄衣之下的肌體,分明在綻放光采。

余慈笑了起來,沒有阻止她。

赤陰現在不需要同情,不在乎傷害,若他贈予所謂的憐憫,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只會招來赤陰心底的冷笑。

這個人的“初心”在或不在,余慈不知,但她“本心”看來是在的!

正因為存在,兩邊心與心的碰撞,注定了仇怨和不諧。

這就對了,為了存在、為了抗爭,手段無所謂,只要承受得住沖擊和反噬。

悲劇在於,某些人會在抗爭中迷失,在手段中滅頂。

這也算是“道與術”的差別。

長生不是“道”,卻“幾於道”,是道的近途,除此以外,一切心術權術,應該為“長生”來服務,而非相反。

最明顯的反例,就是夏夫人。

可以確認,夏夫人已經迷失了,雖然到目前為止,論境界、心術、權位,夏夫人都在赤陰之上,可只要赤陰不死,保持住現在的心態,而夏夫人再不悔悟,早晚有一日,赤陰會高居於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