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超限

如此的龐然大物,搬過去自然要大費功夫,這裏是找不到一條現成的可以容納法壇的通道。不過既然是在廢礦區,也不需要顧忌什麽,當下遇墻鑿洞,見土開道,有鐵闌、陸青這樣的強手幫忙,完全不在話下,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法壇就穩穩地壓在地氣竅穴的正上方。

地氣竅穴所在的地方並不寬敞,也是由鐵闌臨時開鑿出空間,幾件事下來,廢礦區已經面目全非,當然,沒有人關心這個。

“真的可以嗎?”

陸青對符法並不擅長,謹慎起見,她又問了一回。

余慈坐在四輪車上,法壇就與他平齊,他伸手觸著微有凹凸的玄水曜巖表層,體會符紋的走向,同時笑道:“你在擔心祭煉的事兒?”

陸青默認。

“雖然都是符法,但祭煉是一個體系,祈禳施法則是另一個體系。”余慈咧嘴一笑,“放心吧,對符修來說,法壇從來都是如虎添翼。”

余慈並沒有立刻上壇施法,他就地調息了一個多時辰,將之前刻畫符紋的消耗都補齊,這才睜開眼睛。

陸青、鐵闌還有寇楮都在看他。此時,余慈的腦子前所未有地清醒,因法壇快速建成而激起的興奮情緒也盡都平復,他目注鐵闌道:“又要辛苦鐵兄,我施法之時,請鐵兄為我在外護法,不許任何人邁入方圓二十裏範圍之內。”

鐵闌應諾而去。

余慈又面向陸青,道了句:“坊主……”

久不提起此稱呼,還真有點兒不習慣,余慈頓了頓,方道:“此壇依範例而建,未必就完全適合我的習慣,施法過程中,說不定有臨時改造,請助我一臂之力。”

陸青微微頷首。

至於寇楮,余慈則展顏一笑:“你就隨侍在側吧,聚攏地氣,對你的修行或有好處,但撐不住的時候,還要盡快離開。”

寇楮又喜又愧,一方面自然是又撈到上進的機緣,另一方面則是因自己百無一用而羞慚。它卻不知,余慈借與包括它在內的三位交談,以確認他確實將局面盡都掌控,逐分逐毫地堅定心念,這涉及到某種精神技巧,是當年朱老先生傳授。

朱老先生沒有在法壇等事上教給他太多,但有些提綱挈領的東西,卻都講述過。有限的幾次講解中,朱老先生都提到一個重中之重:建壇登壇,祈禳施法,是一件極其嚴肅的事,需要鄭重以對。

余慈確實非常嚴肅,非常重視。

他特意換了一身道袍,雖是腿部不便,卻不讓陸青幫忙,很是吃力地將上下行頭穿起,整束得當,隨後驅車到了壇下一側九層階梯前,先深吸口氣,定住心神,隨後用完好的腿支撐著,站起身來。

寇楮想上前扶,卻被他淩厲的眼神嚇了回去。

明明有虛空神行符,余慈卻棄之不用,拖著一條傷腿,一跳一跳地上台階。這場面其實相當滑稽,不過,這裏沒人笑得出來。因為余慈周身氣機凝而不發,影響周邊空氣,也顯滯重,莫名地就有無形壓力壘在心頭。尤其是寇楮修為低下,這種感覺更是明顯。

現實中是一階一階地蹦上去,但在余慈心中,他仍是一步一階,按照應有的步點節奏,一直“走”到法壇中央,憑著這一個過程,他的心思更為穩定。

大部分玄門是將設壇齋醮與敬拜神祇聯系起來,將其示為取悅道尊及各路神靈的儀式。而朱老先生則是用更現實的解釋:

能夠舉手成就的符箓不需要動用法壇,動用法壇的,往往都是那些憑個人之人無法解決的難題。故而法壇的作用,最直接的一條,就是“超越極限”而已。

不管是什麽時候、什麽方式,逾越自身的極限,都絕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像是符法這樣精密而復雜的體系尤其如此。所以,設壇施法,擁有一套極其嚴格法度科範,禮制儀軌,歸根結底,就是用嚴格的形式,將逾越極限的風險降到最低。

余慈不是重視禮法陳規的人,但在這種情況下,又是頭一回發動,他也要規矩行步,嚴格按照儀軌要求,將本人的精神肉身狀態調整到最佳。

站在法壇中央,默禱片刻,余慈便擎出七星劍,在法壇上踏罡步鬥,將儀式進程鋪開。

余慈拖足跛行,禹步罡步自然難以盡善盡美,但越是如此,他心意越是凝練。這種儀式,紛繁復雜,錯漏難免,怕就怕因其紛雜而生出懈怠之心,余慈如此這般,反而有助於他集中精力。

這一刻,無盡虛空之外,似乎有一股力量,受他儀式牽引,躍躍欲動。

朱老先生曾問,身入玄門,他是否信奉道尊,余慈坦白回答“不信”,且又反問朱老先生同樣的問題,當時,老人並沒有正面回應,只道:

“總要有敬畏之心,縱然不是依靠,總還是個著力的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