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根由

“當!”

鐵錘重重擊打在砧石上,夾在其間的金屬片火星四射,周圍洶湧火舌被氣浪沖開,滿屋光芒亂閃。

這裏是魯德的鑄煉室。此室位於山門一處空曠山巔,以符陣收集太陽真火,加以運化,形成可熔金銷鐵的高溫,以為煉器之用。

魯德說要給他答案,卻把他帶到了這裏來。而且隨手操起一件沒有完成的活計,開始工作。而且還是用這種最原始的方法,當當的打鐵聲不絕於耳。就算明知道魯德說一是一,決不空言,余慈也不免有些焦躁。

終於,魯德在打鐵的間歇說了一句:“剛剛聽你叫了他一聲師傅……”

他是指余慈從寶光嘴裏掏話的時候,對於舟的稱謂。

余慈皺皺眉頭,沒有回應,因為這不是他想聽到的東西。

“其實我早就勸過他,有你這麽一個年輕人當弟子,實在是挺不錯,可惜他那邊一直沒下文,不知道是不好意思呢,還是另有打算。”

“稱呼無所謂。”余慈簡短說道。

“是啊,無所謂。對於舟來說,確實沒意義……”

又是“當”的一聲重響,魯德須發皆張,狠狠一錘砸在半成形的劍具上,澎湃的靈壓席卷整個鑄煉室,余慈呼吸為之一窒,便在此刻,他聽到魯德這樣說:

“他死了!”

余慈悶聲道:“是虹化!”

“你還真信?”

魯德哈哈大笑,重錘再一次轟在砧石上,金鐵交鳴的重音直接擊打在余慈心頭:“死了就死了,他這輩子都沒這麽幹脆過!”

“他至於嗎?”

余慈陡然厲喝,要蓋過那一聲聲重錘的鳴響:“他服了玄真凝虛丹,至少還有一甲子的壽元,他的修為根本已經到了步虛境界,只要勤為煉形鑄體,明明還大有可為……”

“你小子閉嘴!”

魯德用更大的嗓門壓制,余慈住口,但仍毫不示弱地瞪過去。空氣因高溫而扭曲,卻無法對二人的視線產生任何影響。

末了,卻是魯德先讓了一步,他移轉目光,甚至不再管余慈,將重錘扔掉,赤手拿起通紅的劍具,貼著臉頰打量,看是否呈現出計劃中的弧度,足以燒熟皮肉的高溫,連他的胡子也沒燒著。

余慈的嗓音依舊尖銳:“魯師伯!”

“你小子運氣不錯。我在鑄劍煉器的時候,心情會變得很好,就不計較你和我大吼大叫了……”

魯德視線貼著劍具延伸出去,指向鑄煉室火眼中的熊熊金焰,但事實上,他瞳孔中沒有焦點,宏亮的嗓門也漸漸沉下去:“就是在這兒,我才有心情和你說這些話。我喜歡打鐵煉器,讓火烤著,咣咣當當的,心裏舒坦。”

余慈沉默。

“謝嚴專注於劍,練劍的時候,天雷打他都沒用;解良只要鉆進書本裏去,十天半月都未必會擡一次頭的;千寶那小子更是一看到新奇的寶貝,就連親娘都忘掉……我們都是這樣,有個寄托和愛好,有個能鉆研下去的東西。你師傅呢?”

他直接就肯定了這份兒關系,余慈毫無異議。

魯德繼續往下說:“他的天賦,好得讓人嫉妒,修煉宗門最難精的化離劍訣,也很輕松,另外還兼修了好幾種。長輩就一直說他,不應該到離塵宗來,去論劍軒才更合適。

“可是呢,他不是謝嚴,練劍對他來說,就是簡簡單單一件事兒,修行之余的時間,他更喜歡四處亂逛,不過我們做什麽,他都能湊過來:和我聊聊煉器,在火爐邊兒看火吹風也沒關系;和解良逗嘴,實證部和學理部的糾紛,就夠他們吵上幾天幾夜的;他會和千寶一起闖到六蠻山去,就為了搶一件剛剛出世的法器,九死一生;和謝嚴更不必說,用劍說話,殺個日月無光……”

又哈哈笑了兩聲,魯德正對余慈道:“我以前就奇怪,他老小子就那麽多閑功夫?後來慢慢就明白了,我們喜歡這個、癡迷那個,他呢,就是喜歡和我們這些老兄弟在一起,聊聊天,鬥鬥嘴,打打架,這就是他以之為樂的事情了。嘿,這家夥的愛好與眾不同。”

雖是在笑,魯德笑容中殊無喜樂之意。

“他交遊廣闊,朋友也不只是我們幾個,只是相比之下,和我們最談得來吧。不過,要說親密,誰也比不過他那道侶……”

“何清?”

“叫仙長!”魯德老實不客氣地訓斥,卻也是確認了。

此時此刻,余慈想到了於舟、寶光、李佑等等許多人相關的說辭和表現,從那裏很容易就衍生出一個已經濫了的可能性:

“是她對不住觀主!”

魯德冷冷瞥他一眼:“是你說還是我說?”

余慈知道自己的心態大有問題,他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任五臟六腑火燒火燎,打定主意,在聽出個頭緒之前,再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