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家宴

如果將對話也視為生死交戰,余慈覺得,他現在剛剛從死亡邊緣掙紮回來。

這種感覺非常熟悉:他不應該否認自己的弱點和缺陷,但也沒必要自泄膽氣,妄自菲薄。正如他一直所堅持的那樣——他雖然陷入死地,卻永遠不能生出“必死”之心!

每當這個時候,余慈便會進入最佳狀態。

俗話說得好,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余慈曾經聽說過這麽一個說法:在閱歷豐富、看透世情的人看來,無數的事態變化,其本質不過是有限的幾套模板,在那裏循環往復。這樣他們所經歷的一切事,都變成了令人厭倦的重復。

余慈還遠沒有到這種境界,不過何清所用的手段,實在太過經典,也沒有太多掩飾之意,只要腦子冷靜下來,便能有所察覺:

一個巴掌之後,再給個甜棗……

這大概是古往今來,揉捏人物的最佳方式,已經被人用濫了的,可效果確實了得。之前余慈的心緒,便完全被何清掌控著,像是牽線木偶,全無自主的能力。

但現在,他開始把握住何清的想法。於是就在何清說話的空隙,插進話去:“何仙長……”

何清瞥他一眼,讓他說話。

余慈便抓住這機會,沉聲道:“弟子必然是清白的。這一點,何仙長應該早有定論,否則何必和我說這麽多!”

何清神色不變:“那也未必……”

余慈向她拱拱手,語氣平順恭敬:“何師叔的意思,弟子明白。雖說清者自清,可前面的做錯的,總要彌補,也免去瓜田李下之嫌……故而弟子想知道,用什麽法子來證明自家的清白。”

話說到這份兒上,余慈已經是完全進入何清為他預設的位子,但因為他的主動,總算沒讓何清把力道使足,給他一個喘息思考的空間,也是一個自我調整的機會。接下來,不管何清說什麽、想要什麽、讓他做什麽,他都應該先把自己的位置擺正——如今他就是一個離塵宗的外室弟子,而不是其他的什麽。

如此應對,讓何清多看他一眼,略微點頭,不再糾纏於余慈個人的對錯,就事論事道:“何需證明?真相水落石出之時,一切便都大白於天下……之前我讓你和證嚴接觸,認真去做便是。”

余慈想了想,道:“請仙長明示。”

“也沒什麽。剛才便說過,你是個有運道的人,我只是看上你的運道罷了。”

“運道?”

“是啊,天裂谷動亂前後的八條線索,只要和你接觸的,如今斷的斷,折的折,能接續上的,也只有凈水壇一家而己,這麽看來,你便是最好的試刀石呢。我便讓你和他們再多接觸一些,兩條線纏起來,誰更堅韌一些,總要有個結果才是。”

余慈愕然。但接著他便看到,何清的視線盯過來,冷森森的,但感覺中並不是針對他而來。

腦子轉了幾圈,余慈忽地有了答案:什麽“看誰更堅韌”之類,不過是托辭。此時何清心中怕是早有決斷,她要是也只是個“結果”而已。

有了結果,才有出手的理由。

余慈嘴角動了動,不知是該贊佩好呢,還是該不以為然。雖說他很清楚伊辛和尚的那些勾當,可何清卻不可能知道。也就是說,她是在未能完全掌握證據的前提下,做出這個決定的——想當初謝嚴在此主持之際,還沒她這般果決!

想到剛剛何清指責他的那些話,余慈不免就想著,是不是將他通過照神銅鑒所見所聞的一些事情,通報出來。經何清一說,他真覺得那些秘密爛在心裏,是頂沒意思的一件事。

可不等他決斷,何清已經向外走了,余慈跟上兩步,卻聽到:

“凈水壇和這絕壁城中,所謂的散修第一人盧明月應該是一條線,而上次絕壁城亂局之後,那盧明月便離奇失蹤。據說是外出遊歷,可時機未免太過湊巧,你不妨往這件事上靠一靠,看是否能當個突破口。”

余慈這才想起,今日易寶宴上,並沒有見到盧明月其人。

他開始認真考慮,而漸遠去的何清又傳回聲音:“外室弟子的自由度還是很大的,只要不違犯宗門條律,有一些私密之事也沒什麽。不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若你真有心在仙道上有所作為,就該照著更高的標準努力……這算是我替他說的!”

這算是……又把紅棗送過來了吧。

余慈站在原地,有些想笑,但想到那個“他”,卻是猛醒:他在這裏幹活,玄真凝虛丹,又該怎麽送回去?

※※※

綿綿細雨終於見了盡頭,而天翼樓夜宴造成的影響,還是方興未艾。

此界素來有一種說法:一場成功的易寶宴,能將與會者的實力提高一個档次。余慈覺得,這並未誇大。只看宴會之後,修士閉關的規模,便能見得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