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控制

余慈不知道碧潮為什麽會對腳下這片廢墟感興趣。

說實話,他有些好奇,不過並不準備多嘴詢問,這一點,算是他對碧潮的回敬。

之前正是碧潮,面對褚妍等人的屍身,表現出極漠視的態度,好像只是死掉了三只螞蟻,沒有任何疑問,省了不少功夫。這點余慈讓十分欣賞,同時也學習這一態度,對碧潮的行為,不做任何表示。

同時,他只是做一筆生意,也要講求一個做生意的規矩。

此時那座蓮花峰——余慈如此形容那座已經徹底崩塌的山峰,原址上已經是一片混沌的雲霧,山峰的崩坍十分猛烈,余慈懷疑它已經完全消失在無底的深淵裏,他是通過相鄰幾座山峰對照,才確認了眼下的位置。

碧潮已經沉入不見底的雲霧深處,去尋找線索。

香車停在相鄰的山峰上,那個黑衣人,也就是碧潮稱呼的香奴默默守在車外,雲霧虛空中再無人聲,只有偶爾經過的飛禽走獸的鳴叫,總體來說,還是相當地安靜。

車裏,余慈在不斷進行嘗試,意圖壓制並消除焚玉香的藥力。擊殺褚妍的同時,余慈就像對待湖海散人那樣,借助神意星芒,轟開了褚妍的神魂防護,部分攝取其的記憶。可惜由於手法粗暴,信息與前回一樣,殘缺不全。

但由此他知道一件事,在褚妍乞饒之時,她總算說了句真話:

焚玉香是沒有解藥的!

這香料本身,其實更像是一種激發人身潛力的猛藥,只是那急劇膨脹的力量和自信,是誘發心魔的最佳引子,加上余慈這段時間狀態正有些不妥,內外交煎,一下子便心神失守,而且勢頭分外猛烈。

在力量、自信、欲望全方位膨脹之下,余慈毫無節制地透支潛力,燃燒元氣,真把自己當成了高懸天上的太陽,若非是他在生死一線時的警覺本能,使他理智回返,壓下心魔,同時有碧潮飛臨,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此時他大概已經化為一團灰燼,消散於天地之間。

說險是極險,不過從另一角度看,這又是一個極大的機緣。

要知修行之事,最難便在“自知”。修士們總要通過艱難的修行,才能做到對“自我”最準確的把握,以此打下堅實的根基。

在一年多的時間內,余慈的修為突飛猛進,從一個明竅境界,甚至稱不上修士的小輩,接連跨越多個關口,成就通神上階,進步的幅度,堪稱一個奇跡。不過如此狂飆突進,幾乎一日一個變化,余慈根本沒有時間沉澱自省,故而在“自知”這項功課上,是欠缺許多的。

偏偏在《玄元根本氣法》中,最根本的“物象心象”之辨,就是最看重“自知”的理論,沒有自知之明,又怎麽在物象的基礎上,描繪心象?可荒唐的是,余慈接連進階,凝成心象,靠的卻從來不是“自知”,而是結構衍化、魚龍替身這樣近乎投機取巧的辦法,如此手段,作為他的授業師長,解良頗為不滿,也提出過警告。

這段時日,余慈心魔蠢蠢欲動,便與此事關聯極大。終至聞香失控,只差一線,就要開啟不可逆轉的心魔之火,把自己燒成灰燼。

但也正是這“只差一線”,對習慣於在生死線上打轉的余慈來說,既然不死,這等經歷所產生的收益,無以倫比!

借此機會,余慈終於“自知”一回——隨著那失控的膨脹,他看清了自己的生命極限所在!

他在生與死之間,劃出了醒目的邊界。在一切“自知之明”中,有什麽能比對本人“生命極限”的了解更為重要、更為關鍵的?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已經是貼近大道的認知和覺悟。

而這又恰是余慈最擅長的,在這個方面,他有著別人難以企及的豐富經驗,這幫助他迅速找到了將此認知付諸實用的辦法。

那就是控制。

就算窮盡潛力,燃燒元氣都沒有關系,但一定要把握好生死之間這個“度”,就像是他使劍那樣,少一分是懦弱,多一線是狂妄,只有始終踏在生和死的界限上,才能保證最高的效率,才能與“大道”相接,而更重要的,這是余慈的自我追求。

思路明晰,一切都變得容易起來。

“熔爐”仍在燃燒,湧出似乎永無窮盡的動力。余慈已經知道,這是建立在虛妄的幻覺之上,自然不會為其所惑,他準備開辟一個引流渠道,將力量歸攏,以實現對其的控制。

如今他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持續強化修為,使之愈發地渾厚,大大縮短積累的過程。按照“熔爐”激發潛力的強度,看起來,結丹離他並不遙遠。

這個選擇,對任何通神修士都是一個難以拒絕的誘惑。然而余慈幾乎沒有考慮,只將那念頭在心中一閃,便忽略了過去。根基不穩的虧,他是吃夠了。好不容易明確了自身的生命極限,將樁基築牢,他又何必去冒著透支生命的風險,繼續重復前面的錯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