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和僵屍有個約會

欽差大臣的腿和腰已經完全發軟,每一根骨頭都被恐懼熬成了面條,絲毫用不了力,褲襠裏發出的臭味連他自己都聞得到,可惜不能把面前的那個老者熏退。

老者的頭有一小半已經沒了,從頭頂到額角被一刀斜斜的削去,伴隨著每走一步呆滯的走動露在外面的灰白色的腦髓也在微微晃悠。他瞪著已經黑白不分灰成了一片的眼睛,正用緩慢但是很堅定的步伐向欽差大臣走去。欽差大臣哆嗦著用手在地面上勉強撐著向後退,嘴裏發出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聲音。

不遠處幾個騎兵正被十幾個屍體按住。仿佛他們是幾道美味之極的大餐,屍體們雖然動作緩慢爭但也是先恐後地拉扯啃咬。騎兵們發出人類喉嚨所能夠達到的極限的慘叫,手腳還在亂動著,但是血肉和內臟已經屍體們的手和嘴間傳來遞去了。

老者慢慢地逼近了欽差大臣,像和一個很好的朋友表達友誼和信任一樣,伸出已經僵硬的雙手,把他的雙肩搭住,張開了嘴,亮出裏面不多的幾顆牙齒。

欽差大臣把生命中所有的勇氣和鎮定都拿了出來,從懷裏掏出一個珠光寶氣的十字架,閉上眼睛大聲哆嗦的念道:“以天上的神的名義,你這不凈的東西啊,快點遠離神的信徒吧,否則以正義的……”接下來就只有一種歇斯底裏的哭喊聲了,他清楚地感覺到老者那幾顆牙齒嵌入自己的頭皮,到達頭骨,發出痛。

‘咯拉’。就像咬一口脆蘋果發出的幹凈利落的響動。這是他在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阿薩只感覺自己的背心和頭皮上炸起一陣陣的雞皮疙瘩。

獵人萊文的妻子,那個曾經很好客地接待過他的婦女。她原本帶點聰慧氣質的臉幾乎被一刀砍作了兩半,從翻卷的皮肉裏看得見白生生的骨頭,一顆眼珠已經被這一刀順帶著砍爆了,拉出點經絡斜斜地掛在臉頰上。她正和另外幾個村民的屍體一起吃一個騎兵,她另一顆死魚一樣突出的眼睛直楞楞地看著騎兵的腹腔,伸手一掏,拿出一個還在搏動的東西就往嘴裏送,咬出茲茲的聲音,暗紅的漿汁順著她的嘴往下滴。

那邊那個叫邦布大哥的胖子扯掉騎兵的手臂放在嘴裏大咬。他的脖子幾乎被砍斷了一半,血大概早就流幹了,皮膚呈一種白堊樣的死白色,與嘴邊還在流淌的鮮紅液體互相輝映,對比得觸目驚心。

慘叫已經是這草地上最動聽的聲音了,那至少是活物才能發出的。其他的聲音就只剩上百個各式各樣的屍體搖搖晃晃走動發出的沙沙聲。這些屍體有的胸口開了個洞,露出裏面的內臟,有的把自己的頭像手持一件武器一樣拿在手裏,也有的已經腐敗腫脹,走著走著掉下一只胳臂,或者是腐爛成稀泥狀的內臟被屍氣從口裏擠了出來,看起來像在嘔吐一樣,偏偏那完全渾濁的眼睛還在死死地直視著前方。

屍體阿薩原本是見得多了的,在山德魯那裏他連睡覺都在屍體旁邊。只是在它那裏停著是一回事,自己站起朝你走過來又是另一回事了。而紅袍人還是在正面離他幾十步的地方頗有興致地看著他,好象看著一個期待中的約會對象一樣。那雙眼睛射出的目光發出陣陣屍體的氣息,甚至比周圍上百具屍體的味道還要濃。

不管是以前面在渺無人煙的蜥蜴沼澤中被追殺也好,還是其他任何情況之下也好,面對的威脅越大,他心中的求生的欲望也越強。他體內的韌性堪比任何一種最頑強的野獸。

但是面前這一切已經不是威脅,而是赤裸裸的死的氣味。任何活物面對這都無法不毛骨悚然。早聞慣了的屍體的氣味現在是如此的令人作嘔,那些氣味從四面八方和紅袍人的目光中壓過來,如同無形的手指在皮膚上回旋捏扯。他的雙腿已經有些發顫了,強烈地生出要撒腿就跑的沖動。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阿薩在心中對自己狂叫。

他清楚得很,人在面對恐懼的時候只要一旦轉身,那就會徹底地敗在恐懼之下,理性和鬥志頃刻間就會被蠶食得涓滴皆無,接下來就只會陷入瘋狂地逃跑中。

以自己的速度和敏捷來說那些屍體並不是威脅,但是只要他一旦迷失在恐懼中,一旦把後背露給了那只骨骼和皮拼湊而成的手,結果就很有可能就是被一顆大火球炸得稀爛。

“人要吃飽了才有精神,其實不只是人,什麽都一樣,都要吃飽才好做事,你說是不是?”紅袍人環顧了一下四周屍體們的大塊朵頤,用玩弄老鼠的貓一樣的口氣看著阿薩說。

上下兩顆犬齒擠住了口腔壁上的一小塊肉,一用力,血腥味就在口中蔓延開來。這好象已經遺忘了很久的味道立刻把他心中幾乎快被恐懼所淹沒的鬥志重新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