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渴血(第4/6頁)
後腦勺上的血慢慢往下滑落,打濕漆黑蓬松的發絲,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
“你先走。”
他連說話也變得極為吃力,燈光下瀉,映出眼眶一片桃花般的粉色:“……我會傷害你。”
最後這句話顫抖不已,近乎於一句滿含著不甘與自我厭惡的懇求,聽得江月年心頭一揪。
又是這樣。
當初秦宴在巷子裏和那幾個小混混打架後,也是露出了這樣的狀態。
疼痛、壓抑、渾身顫抖,似乎在努力抑制著某種內心深處狂湧的欲望,因為無法得到滿足而痛苦不堪。
——甚至具備了明顯的攻擊性,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在見到江月年的瞬間試圖將她襲擊。
他的目的是殺戮嗎?打架也好,主動攻擊別人也罷,難道傷害別人……是他無法克制的本能沖動麽?
可從來沒有什麽病或什麽種族擁有這種古怪的需求,至少江月年從沒聽說過。
在她今天第一眼見到秦宴時,對方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異常,能夠遊刃有余地應對那些人淩亂的攻擊。他那時的動作狠辣又流暢,像一頭目空一切的獨狼,即使挨了打,也從未表現出如此脆弱的模樣。
所有異樣的誕生,都是在他被石塊砸中腦袋、流了滿頭鮮血的時候。
啊。
對了……是血。
他初中時為了救下班裏同學,被不良少年們圍攻也是;在巷子裏負隅頑抗,與小混混們打架也是;如今被砸破腦袋也是。
無一例外,秦宴都是流了血的。
他流血之後,在血液的刺激下會下意識攻擊其他人,從而滿足身體裏最為本能的欲望——
江月年好像明白了什麽。
“秦宴同學。”
身旁的女孩並未轉身離去,而是微微張開蒼白的雙唇,擡著眼睫低聲開口:“你是不是……吸血鬼?”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這種情況能夠解釋得通。
秦宴之所以會在打架時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甚至被外人傳成所謂的“不正常”,全是出自他對於血液強烈的渴求。
對於吸血鬼而言,雖然能和常人一樣食用五谷雜糧,但鮮血無疑才是最為美味的佳肴。聽說絕大多數吸血鬼都能在平日裏很好地克制渴血欲望,可一旦察覺到鮮血的氣息,就會無法遏制地想要吞咽更多。
那時吸血鬼的種族屬性會被猛然激發,變得失去理智、兇狠如野獸。如果得不到血液,便會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與折磨,所有思緒都被饑餓占據,直到吸食鮮血,或者硬生生挺過一段時間,才會漸漸平緩下來。
和秦宴的表現一模一樣。
江月年在此之前,從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因為據她所知,血液饑渴時期的吸血鬼極為兇殘狂暴,然而當初在小巷裏遇見他時,秦宴寧願傷害自己,也終究沒有真正朝她出手。能保持這樣的理智已經是不可思議的奇跡,更何況……
更何況他擁有許許多多吸食鮮血的機會,卻從來沒用過。
這樣真的不會痛苦得快要死掉嗎?他是怎樣憑借意志力一天天撐下來的?
江月年越想越心疼,目光沉沉地皺起眉頭,並沒有察覺到身邊少年黯淡的眼眸。
秦宴聞言沒有出聲,或是說……
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麽東西,幹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無窮盡的疼痛在撕扯神經。
腦袋裏充斥著鈍鈍的痛,一直蔓延到心口。他難以思考,頭腦中唯一鮮明的記憶,只有江月年皺起的眉,以及她滿懷疑慮問出的那三個字。
吸血鬼。
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著饑餓,牽引出無止境的劇痛,但與潮水般洶湧的饑渴相比,心尖上的痛楚更讓他難受。
被發現了。
自己這具怪異的身體、極度危險的身份、還有此時此刻想要吸血卻拼命掙紮的狼狽模樣,全部被她看見了。
他明明……是最不想讓她知道的。
江月年是他從出生到現在,唯一願意全身心托付的人。
他早已習慣其他人的冷眼與嘲弄,因此當那個小姑娘突如其來闖入秦宴的世界時,像是一張黑白默片裏色彩明麗的畫,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故作堅強的外殼撕得粉碎。
想來他一輩子的溫柔、乖順與膽怯,全都贈予了江月年一個人,即使她只當他是個古怪孤僻的普通同學,兩人之間勉強稱得上是“朋友”。
可就算江月年對他的心思一無所知又怎樣,秦宴無法自拔地喜歡她,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一個秘密而已,也沒有資格讓別人知道。
因為她,他久違地嘗試著再去相信某一個人,相信世界上仍然存有善意;
那回和她約定好去觀看演出,他在前一天晚上緊張得無法入眠,把衣櫃裏寥寥無幾的上衣翻來覆去地看,遲疑著怎樣才能顯得不那麽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