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飛鳥

謝問想了想說:“注意安全。”

要說毫不失望, 一定是假話。但聞時是個十分冷靜的人,冷靜到幾乎冷淡了。在他看來,就算是親手帶大的徒弟, 成年後面對的也多數是離別和送行, 能倚在門邊多看幾眼就是寵慣了, 哪有形影不離黏在一塊兒的道理……那是愛侶才會有的心思。

於是聞時冷靜地“哦”了一聲,轉頭就把臥室門懟上了。

他其實控制了力道,但落鎖的時候還是發出了磕碰聲,在寂靜夜色下, 顯得他好像很不開心。

謝問站在拐角處,目光落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站了一會兒啞然失笑。

他沿著台階往二樓走。月光透過拐角的玻璃窗落進來, 映照在他高高的背影上。

他手指松松地搭著木質扶攔,走了幾步後。扶攔忽然發出了哢嚓響動,像是幹癟的樹皮輕輕爆開了。

謝問腳步頓了一瞬, 手指離開了扶攔。他原本搭著的地方,多了一小塊枯朽斑痕以及一道細長的裂縫。

他把手背到了身後,如果這時候身邊有人,就會看到有濃稠的黑色煙霧從他手指間溢散出來,絲絲縷縷地纏繞著……骨肉皮囊都遮掩不住。

但他卻像是早已知曉般, 看都沒有多看一眼,走上了二樓。

沈家別墅的二樓有兩間臥室, 中間夾著一片空地,擺著一套會客的茶桌。自從謝問搬來之後, 那棵枯死的樹、石質的小池塘以及顏色新鮮的花花草草便占了這塊地方。

一並在這的還有池裏的兩只小王八、樹根邊的一個小窩棚、樹枝上吊著的鳥架,

這會兒的鳥架並不空著,上面站著一只巴掌大的鳥啾。它從絨毛裏擡起腦袋, 烏溜溜的眼珠盯著謝問。

它一眼就看到了謝問手指上的黑霧,撲棱起翅膀就要朝這裏飛。

就見謝問豎起食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那鳥便像按了暫停鍵一樣,驟然硬了,單爪握著橫杆,堪堪保持著平衡。

他在欄杆邊垂眸站著,似乎在聽樓下的動靜。

在常人耳朵裏,樓下隔音還不錯,幾乎安靜無聲。但他卻聽了很久,才轉頭沖那只鳥點了一下頭:“睡著了,下來吧。”

即便如此,他說話嗓音還是很低,沒費什麽力氣。說完之後就咳嗽起來,像是要把一天攢下來的份都咳完。

那鳥也沒敢喘大氣,輕撲著翅膀,落地就成了老毛的樣子。樹根邊的窩棚裏也鉆出兩顆毛絨絨的腦袋。

很快那兩團似貓非貓的東西滾出來,化成了大召、小召的模樣。

她們看著謝問的手,小聲咕噥:“怎麽又這樣啦?”

老毛連忙沖她們一頓比劃,兩人便吞了聲。

傀要是不想發出聲音,那是真的寂靜無聲,畢竟他們算靈體,並不是真正的人。

大小召很快從樓下把藥缽弄上來,擱在茶桌上,兩手一捂就變熱了。

謝問在茶桌邊坐下,將兩只纏了黑霧的手泡進去。

老毛去拿手套了,姐妹倆趴在桌邊看謝問泡手,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說:“老板……”

其實他們以前並不這麽叫謝問,跟很多傀一樣,對主人會有個尊稱,要麽叫“傀主”,要麽叫“尊上”。

可到了現世卻發現,這樣會被人當做精神病。

於是他們強行改口叫老板,喊了一陣子後,反而成了習慣。

謝問瞥了姐妹倆一眼,示意她們有話就說。

大召說:“您這樣,他會不會發現啊?”

謝問好脾氣地問道:“我哪樣?”

大召指了指謝問的手。

“發現不了。”謝問淡聲道,“在他面前到不了這程度,他就算用靈眼看我,也只會看到我滿身都是業障,比普通人多一點、濃一點,貼合了身世,沒別的問題。”

他看著藥汁慢慢被染黑,笑了一下說:“他不是還嘗過麽。”

說到這個,大小召就滿肚子槽要吐:這玩意兒能隨便嘗嗎?一個真敢要,另一個也真敢給。

不過她們轉而又想,謝問肯定會收著,怎麽也不會讓這徒弟出什麽問題。

“好吧,就算這方面看不出來。”大召還是有點不放心,“別的呢?他那麽厲害。”

謝問提醒她:“靈相還沒齊呢。”

大召“噢”了一聲。

“就是,靈相不全,影響的可就太多了。你看他都沒發現我們是傀。”小召說,“要是以前,其他人可能打死都看不出來,他多盯一會兒就能意識到。”

大召:“可是我們現在也——”

老毛拿著手套過來,打斷她:“也什麽也?”

大召扁了扁嘴。

老毛把手套恭恭敬敬擱在藥缽邊,語重心長對大召說:“會好的。”

“老毛。”謝問忽然開口,沖他說:“去盒子裏拿兩帖符紙來。”

老毛“噯”了一聲,忙不叠去了。

他一走,大召嘴又張開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