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3章 砧板上的魚

季宗布先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聽到他們的對話才松了一口氣，當下也不說話了，拉著沈隆回到自己家裏，把門關上才接著說了下去，“你一個孩子倒是比我們這些大人看得還明白，這朝廷啊還真和你們家差不多，當家的老太太比誰都有本事。”

關於慈禧這個人物，程克曾經寫過一本《慈禧這一生》來進行評價，這位老太太的能力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只是囿於出身還有身份，她只能站在滿清保守勢力一方，沒辦法進行從上到下的改革，讓中國無法富強起來，但她對朝廷的控制卻是不容置疑的。

她在的時候，不管下面怎麽鬧騰，都翻不出她的五指山，而等她一死，接下來那幾位可就沒她的本事了，沒幾年功夫，大青果藥丸就暢銷全國。

這倒是和百草廳的情況差不多，自從白二奶奶掌家之後，盡管白三爺還有貴武他們鬧騰個不休，想出各種辦法來威脅百草廳的安危，可都被白二奶奶輕松化解，最後白三爺也是心服口服，其它人更是賠的一塌糊塗。

季宗布是聰明人，當然能看清楚慈禧讓六王爺出山只是暫時的行為而已，只要這場風波過去，她還是會走回老路去，可他為了富國強兵殫精竭慮，現在還不容易遇到個機會，那怕知道不會有好結果，也不肯放棄。

“記得我最早教你的是《論語》，裏面有句話你肯定還記得：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天底下有些事情，你就算明知道沒有好結果，也得去做！眼下就是這般，我從德意志回國之後，就被丟到了冷衙門，滿肚子的學識沒有用武之地啊，現在好不容易遇到這樣的機會，我總得去試試，要不然死了也不甘心。”

“咱們中國就是聰明人、識時務的人太多了，所以才被列強欺負，但凡朝廷上的笨人多一點，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門心思把自己的差事辦好，國家也不會弱到這個地步；我一向看不起那些空談之輩，現在有了機會，要是再不出來辦事，那不就和他們一樣了麽！”

季宗布說著說著眼圈兒就泛紅了，最後強自擠出一絲笑容來，“嗨，你才是個半大孩子，我給你說這些幹嘛！你老師升官了，你不光不道賀，還來說風涼話，你說該不該罰。”

“該罰，該罰！季先生，我請你去東來順涮肉去，咱們好好慶祝一番，祝您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沈隆忍著嘆息道。

“也不用去外面了，你就這兒陪我喝兩盅吧！以後我怕是沒太多時間教你了，嗨，其實我已經沒啥可教你的了。”以沈隆的學習能力早就把季宗布肚子裏那點貨給榨幹了，“你現在就算是去考進士，也是手到擒來的事兒，不過我可不想你一頭紮進這個烏漆嘛黑的圈子裏來，好在你也沒這個意思，就不用我來當這個惡人了。”

最早的時候，季宗布見沈隆學東西快得不像話，也曾萌生過讓他考進士的打算，不過被沈隆拒絕了，其後他也想明白了，就如今朝廷的局勢，不進去摻和也好，所以也就不再強求，同時也幫著沈隆保守秘密，沒把他能考中進士的情況告訴白文氏。

要是讓白家人知道白老七都有這本事了，那還不馬上攛掇著他準備考試？白家老號雖然名聲響亮，可家裏還沒出過進士呢。

“誒，季先生您想吃啥，我去給你做去！”沈隆打算親自下廚了，結果季宗布也沒讓他做什麽好吃的，弄了點豆腐幹、花生米，師徒倆人就喝了起來。

很快季宗布就去軍機處走馬上任了，但事情的發展和沈隆說得幾乎一模一樣，鬼子六雖然被起用為總理衙門大臣，並總理海軍，會辦軍務，內廷行走，但毫無作為，連帶著季宗布也沒有獲得多少機會。

又是幾年過去，沈隆這具身體已經十八歲了，同樣是在季宗布的家裏，季宗布弄了兩條魚回來，準備和沈隆喝酒，沈隆幫著抓出一條魚送到季宗布前，將魚放在臨時搭的案板上，季宗布按住掙紮的魚，一刀拍在魚頭上，魚不動了。

眼前的場景讓季宗布想起了當下的局勢，“看見了麽，這魚就跟咱們中國一樣，讓洋人拍了一刀！中國要想活，只有一條路，變法維新。”

沈隆搖搖頭，“宮裏面那位老太太怕是不答應，我還是那句話，老太太反對的事兒，你們誰也搞不成。”

“沒用！變法維新勢不可擋，一人專權，才弄得大清朝氣數盡了。”季宗布用刀將魚剖開，這次他的語氣比上次堅定了不少，“再不變一變，咱們大清這條魚就要讓人家端到桌上美餐一頓嘍！……哎，你愛吃紅燒，還是清蒸？”

把魚給清蒸了，師徒倆又喝了起來，喝酒的時候，季宗布絮絮叨叨給沈隆說著自己最近結識的有識之士，不少都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他們的結局都不太好，再過一陣兒，這裏面有幾位可就要被稱為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