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0章 三代之治

王安石父子受的刺激有點大,一時不知道如何回應,沈隆也不催促,等了一會兒方才繼續問道,“介甫可知道儒家的問題根源在哪裏?”

“還請道長指教。”看到那些畝產豐碩的圖片,王安石細細回想了下自己所學,覺得聖人經典中全無這方面的記載,也就西漢時候的《氾勝之書》和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這兩本農書略有涉及,但是這些可不是儒家的著作,他們的作者或許是儒生,可寫的東西卻和儒家經典大為不同。

沈隆在那個書本模樣的物件上按了按,幕布上出現一個圓圈,他指著這個圓圈說道,“我覺得儒家就像是這個圓圈,聖人經典就好比這個圓圈的外環,周公孔孟等人將這個圓圈框得死死的,後世儒者只能在圈內做文章。”

“也可以這麽說,後世儒者認為聖人已經將大道闡述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管是修身齊心也好,治國平天下也罷,只要領會了聖人的意思,就肯定沒問題,介甫以為如何?”這就相當於將聖人經典視為不可動搖的圭臯。

王安石沉吟片刻,以前從未有人這麽分析過儒家,但王安石細細想來,似乎歷朝歷代的儒者都是這麽做的,他也將其視為正理,不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於是點頭應道然後反問,“誠然如此,這有何不妥?”

“若是天下只有中原一隅,又若是世間萬物自戰國秦漢之後維持不變,倒也沒什麽不妥的;然而天下之大介甫也曾見識過,中原不過天下之一角而已;時移世易,世間萬物也不可能一成不變,世事變幻而儒家一直未變,終究會跟不上腳步啊!”沈隆嘆道。

“今時之儒和漢唐時之儒亦有區別,不能說儒家一直未變。”王雱忍不住反駁道。

“呵呵,就算再怎麽變化,也依舊是在圈內做文章罷了,說好聽點是查漏補缺,說得不好聽那就是螺獅殼裏做道場了,這又能有什麽出息?”沈隆嗤笑道,“而且,你們將聖人經典視為鐵律,但是聖人經典就真得毫無錯漏麽?”

聽到這個,王安石父子有些激動,立刻就想反駁,沈隆擡手將他們制止,然後又換了張畫面,“《禮記》是儒家經典吧?二位當記得其中有‘腐草化螢’的字樣。”

“此句出自《禮記·月令》,其文曰:‘季夏之月,日在柳,昏火中,旦奎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蟲羽。其音征,律中林鐘。其數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溫風始至,蟋蟀居壁,鷹乃學習,腐草為螢。’”王雱脫口而出,這有什麽不對的麽?

“腐草化螢是說螢火蟲是由腐爛的草變化而成,是不是這個意思?”沈隆問道,王安石父子二人點頭。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墻上的畫面動了起來,向王安石父子清晰地展示了螢火蟲在夏季多就水草產卵,幼蟲入土化蛹,次年春變成蟲的全過程,“螢火蟲只是將卵產在水草處,小螢火蟲是從蟲卵中生出來的,卻不是腐草變成的。”

這是韓大錘用來懟儒家的話,沈隆對此印象深刻,剛好拿來用上,借此指出聖人經典並非完美無缺,“介甫若是不信,可去螢火蟲多的地方觀察,或者幹脆在院子裏養一些螢火蟲,就知道我說得對不對了。”

“縱使如此,這也只是小小疏漏而已。”王雱還是不能接受。

“好吧,就當這是小事,我們再來說說更重要的,儒家一直推崇三代之治,並一直將復興三代視為最高理想,可對否?”沈隆又問道。

“然也,子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逮也,而有志焉。’”王安石點頭附和,孟子言必稱三代,而王安石一向推崇孟子,所以他對三代之治的推崇遠在一般儒者之上。

這又有什麽問題麽?王安石父子頓時開始提心吊膽,剛才“腐草化螢”之說就算不對也只是小疏漏,而三代之治可是儒家的根基啊。

“後世有一門學問叫考古學,旨在根據古代人類各種活動遺留下來的物質資料,以研究人類古代社會的歷史。”沈隆的話有些繞口,王安石父子還是勉強聽懂了。

“儒者盡皆稱頌三代之治,然真正知曉三代時候天下究竟是何等模樣的又有多少?就算是孔聖出生時,也是在春秋末期了,孔聖也未能親眼目睹三代之真相,只能根據一些粗陋的史書加以猜測。”

“然而三代時留下的不僅有史書,還有當年的城池,有刻著當年文字和鐘鼎龜甲,城池的布局能推測出當時的社會風貌,鐘鼎龜甲上的文字是三代時之人刻下的,可信度比後世的史書要高。”這也是那本小說裏的內容,沈隆覺得這個的沖擊力肯定更大。

畫面刷地一變,換成了安陽殷墟遺址,沈隆指著上面說到,“此乃後世挖掘出來的殷商都城,商王盤庚遷都於此,此後兩百余年,殷商就一直以此地為都城;通過對此地遺址的發掘,發現了殷商的宮殿、宗廟,更重要的是發現了殷商時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