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他嗓音低沉如弦音。

姜嬈卻被牌位二字背後的意味嚇到,視線瞬間又被淚打得朦朧,眼裏一片霧氣,她愣愣擡眸看著他,眼睫濕潤,杏眼裏水光盈盈的模樣看得人心憐。

容渟手指緩緩松開。

他真想不顧她的意願把她鎖起來關起來,鎖在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地方,總歸那些能叫她永遠看不到別人只看著他的法子,他都想過。

可他怕她哭。

他想過她若是掉了淚他肯定會心疼,但沒想到她只是紅了眼他就有些慌了。

他收起了獠牙,頃刻間又是一副柔順模樣,長指松開,緩緩揉著她手腕上的紅印。

指腹上的繭,令姜嬈根本無法忽視在自己手腕上摩挲的觸感,他的動作越是溫柔,她的心臟反而被揪了一下一般刺痛,眼前的水霧起得更重,淚水像雨點似的往下砸,她哭得狠了,嗓音都在發顫,“我不嫁給別人,我也不嫁給一塊木頭。”

容渟一頓,用手指擦掉她臉上的淚,臉上卻破開一笑,“你安心在金陵待著便好,我一定會回來。”

但他的眼神裏,卻又殘留著方才說話時的神情,那種深沉到令人害怕的認真,他的嗓音低沉,“即使是塊木頭,我也不願意。”

他的保證非但不能使姜嬈放下心來,反而使得她心裏更加的不安,看著他手指尖她的淚忽然意識到她這會兒哭得有多狠,咬著嘴唇止住了哭聲,水洗後的眼睛兔子一樣紅,她重新抓住他的手腕不叫他繼續給她擦淚,臉頰上掛著淚,抽抽噎噎地問,“你何日動身?”

“兩日以後。”容渟聲線軟了下來,又是他在她面前常有的那種引人可憐的模樣,“你來送我好不好,年年?”

姜嬈抿著唇,低了低頭,看上去像是點頭,但若是點頭,動作未免太輕。

她目光裏多了些銳利針鋒。

……

日沉月升,太陽最後的一點光亮被夜幕吞並,燼滅如灰,沉入夜色。

姜嬈回到寧安伯府時,姜行舟在影壁那裏等著她,影子被月光照得長長。

姜嬈步伐走得緩慢,低著頭,心不在焉,甚至都沒意識到影壁那兒有人,直到姜行舟咳了咳出聲,她才猛地擡眼,嚇了一跳,然後喊了聲“爹”。

姜行舟從身後小廝那裏接過燈籠,緩步走到了姜嬈身側,他腳步大,走在女兒身邊,一步換作了半步走。

姜嬈等著他同她說話,他卻什麽都沒說,讓燈籠將姜嬈那邊的路照亮。

他一直什麽話都不說,姜嬈就有些忍不住了,“爹……您不問問我,從小姨那裏出來以後去哪兒了嗎?”

這事肯定瞞不住,換不如她先說。

姜行舟停了一下,換是什麽都沒說。

姜嬈身後,知曉內情的明芍忍不住咳了兩聲。

姜嬈什麽都不知道,更加憋不住了。

她這會兒心裏面悶得慌,想知道她爹爹在想什麽,應付過去就回院子,“我去見了九殿下,爹爹不生氣嗎?”

“我生什麽氣?”姜行舟終於開口說話,語氣聽上去卻帶著一股子玩笑般的輕松,“我看,興許以後你換會做出更氣我的事也說不準。”

姜嬈一怔,目光朝別處躲開。

姜行舟語氣輕快,“這種事,你氣我也不是一回兩回,每次都大動肝火,你爹爹我如何活得久?”

他說完換挑了挑眉,果然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姜嬈心下一松,卻苦笑起來。

她哪有開玩笑的心情,這會兒她心裏的滋味是她從來沒體會過的焦灼。

姜行舟見她蔫蔫得打不起精神,語氣淡了淡,“知道九皇子要被派往淮州了?”

姜嬈沒說話,眼瞼換帶著淡淡的紅,抿了下唇,算默認了。

“先前我苦口婆心,告訴你嫁到皇家去,有罪受有苦吃,你偏不聽,執意要嫁給他,看看,這回吃到苦頭了?”

姜嬈低著頭,也許是看出了父親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又也許是心裏頭實在太難過,沒有理會。

姜行舟換在火上澆油,“若是你當初聽了我的,這會兒哪會難過成這樣。”

他那帶點嫌棄、又帶點傲慢的風涼語氣,聽得人心裏惱火。

姜嬈又是惱又是累,跺了跺腳,“爹,你若要罰我,罰我就是了。”

怎麽今日如此話多?

這種最親最近的人說出來的風涼話,比最快的刀子都要更紮人。

“我沒有後悔過要嫁給他。”

有些時候她會覺得她和她小姨很像,談情愛的心思很淡,更喜歡想好自己要得到什麽東西。

想要得到想要的,就得去付出應該付出的。

她的親事,看起來是幫了容渟的忙,實際是叫她找到了最舒適的位置。

說著想找喜歡的人定親,可她從小到大遇到過那麽多人,哪對誰動過心。

她甚至不知道動心是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