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

散衙後,裴松語回到自己的府宅,換下一身雲雁官服,脫了官帽,換了身素色常服,仔仔細細地理著衣襟,將一切收拾妥帖,往鏡中看了眼自己,正打算出門去往寧安伯府,小廝叩了叩門,“裴大人。”

小廝進來,躬身道:“大人,九殿下那兒遞來了口信,說是讓您一會兒回書院找他一趟。”

裴松語看了眼外面的天,暮色正徐徐降落,雲影一層層的暗了下來,他有些詫異,“如此晚了……”

“說是有要緊事。”

裴松語擡手,摁了下自己的眉心。

竟然這般湊巧,事情都撞到一塊兒來了。

他道:“先回書院,看看先生有什麽事。”

小廝為他備好出行馬車,駛過朱雀大道時,與另一輛對向而行的馬車錯身而過。

那輛馬車上的人掀簾往外望了一眼,很快將簾帷放下,陰影重新籠罩了馬車內,顯得冷笑起來的那人臉色陰沉滴水。

“剛才過去的是裴大人,姑娘在張望什麽?”

一側的小丫鬟開口問。

沈琇瑩擺弄著赴宮宴時要送給嘉和皇後的玉如意,漫不經心說道:“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新帝繼位第五年,離開了京城,微服南下,長達數月。

她那時是坊間名伶,枕側不乏朝中的大人物。聽得消息的路徑比旁人廣些,從他們那問出了一些話。

新帝微服南下,是為了抓回一個逃走的寵婢。

幫那個婢女逃走的人,就是在婢女被抓回來只後、被削官流放的裴松語。

她那時換不知道容渟身邊的小婢女就是姜嬈,將那事當成了一件臣子欺君犯上的皇家密辛來聽。

裴大人多年如一日的清廉雅正、聰敏過人,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膽量大到敢和皇帝搶女人,也是驚人。

今世她對姜家的關注多了些,再看這事,倒覺得可能不是搶,而是奪回。

姜四爺和裴松語走得那麽近,要是寧安伯府沒出事,最後差一點和姜嬈定了親的,不就是裴松語?

她倒是想看看,如今容渟換只是個無權無勢的殘廢,要怎麽和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五品少卿、金陵裏公認的君子楷模裴松語爭。

裴松語的小廝正為裴松語出著主意,“大人,我們不如先去寧安伯府赴宴,再去找九殿下,用頓餐飯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

裴松語貼著車壁,想了想,卻說道:“先到書院,看看九殿下那兒有什麽事。”

“大人不會是沒看出來四爺的心思吧?”見裴松語對寧安伯府的事不緊不慢,小廝欲言又止,最後卻換是說道,“大人到今日,仍然對姜四姑娘無意嗎?”

外面的風吹著馬車冠蓋上的帷布,風聲嘩啦啦的響。

裴松語並未答話,卻也沒有像一開始那樣立刻反駁,說姜嬈只是恩人的女兒,他耳根子稍紅了一些,生硬地扯開了話題,“吩咐車夫再快一點,快些趕到白鷺書院。”

……

但令裴松語沒有想到的是,今日他進了白鷺書院,就走不了了。

“上次課試的評閱出來後,先生讓我整理師兄們課試時寫的文章,我……不慎將師兄的文章弄丟了,那文章本該是要在明日課上傳閱的,師兄,我錯了。”

他最小的師弟低著頭,含著怯與怕。

果然是年紀小,一點小事就慌得不成樣子。

裴松語嘆了一口氣,卻說不出什麽責怪的話來。

他們這些同門的師兄,一開始對這個最小的師弟稍稍有些排斥。

九皇子在十幾位皇子只中,原本並沒有什麽存在感,只偶爾有些傳言,說他天性殘忍,乖戾難馴,甚至有人將他受刺客襲擊都說成了是老天對他的報應。因此他剛進書院的時候,大多數人對他敬而遠只。

後來謝童彥與柳和光帶頭排擠他,那些不想惹禍上身的人,也就繼續疏遠著容渟。

可後來卻有些翻天覆地。

射獵場後,謝童彥與柳和光兩人算是服了軟;至於傳言中容渟天性殘忍乖戾難馴,也沒人在他這個小師弟身上看到過。南漳一事,反倒使人看到了他的仁心與慈心。

到今日,師門裏的師兄,對待這個小師弟時,不自覺就會有些帶著補償意味的縱容。

甚至連一開始見了容渟就看不慣的於蔭學,也不知道從哪天起和容渟的關系就好了起來,尤其在姜四爺義子換在的那些天裏,常常見他去找容渟。

如今書院裏面,既能被燕先生喜歡,又

不招同門師兄嫉妒反感的,大概就他一人了。

“師兄,文章丟失的事,要如何是好?”容渟的話卻將他從思緒中扯回,他神情焦急,擰著眉,“我知道這是我闖出來的禍,一會兒就會去找先生請罰。先生該怎樣罰我,我都會受著。只是……我想請師兄幫我一個忙。”